如今離先帝過世已經整整六年有餘,又正逢碰上了首輔大婚,仿佛就像是撕裂了一個口子,將晏朝百姓們按耐已久操辦喜事的熱情,又重新撿了起來。
首輔大婚,不僅僅是家事,也是國事。
此消息傳揚開來之後,鄰邊近國當即就派了大使趕往京城慶賀,留駐在京城的藩國侍臣們,也都各自準備了珍惜特產欲要獻禮。
宮婢們衣裙翩躚,列成了長隊,將流水般的貢品一件件往大陀巷巷尾的阮家送……
宮內宮外一片喜氣盎然。
唯獨慈寧宮透露出些冷寂來。
李明珠佇立在六菱琉璃彩光窗鏡前,眸光落在庭院中被紮了紅綢,即將遞送出宮的禮盒上,她指節微攥了攥,眼中閃過一絲落寞。
“胞弟即將娶妻,可本宮這做阿姐的,卻至今都還未曾見過未來弟媳…
伺書,你說他是不是經過合歡散之事後,決意要與本宮恩斷義絕了?”
“娘娘何出此言?
首輔大人與您乃是血脈相連的骨血至親,豈是能輕易斷絕得了?饒是心中還遺有些芥蒂,可時間一長氣消了,也就沒事兒了……”
李明珠眼睫微顫,在下眼瞼投下一片陰影,隻黯然道了句,
“但願吧…”
這股歡騰喜氣的氛圍,也感染到了幼帝朱承稷。
他近來的功課,在阮成峰的精心指導下,比起以往稍有進步,再加上喜事將近李渚霖心情愉悅,也不吝誇獎了好幾句。
這段時間,簡直是小幼帝被誇獎最多的時候了。
小承稷心底歡喜,麵上卻沒有顯露出太多歡欣,隻眸光比起以往,有了許多神采。
趁著李渚霖高興,小承稷不斷攪弄著小指尖,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話說到嘴邊,又轉了個彎,先小聲試探著問道,
“舅父…朕聽說你快成親了,朕以後是不是會有舅母了啊?”
李渚霖點了點頭,抬手輕撫著他的頭顱,
“是。
她是個和善之人,你見了會喜歡的。”
小承稷抿了抿唇,終究將所盼所想儘數說了出來,
“舅父對朕有教養之恩,又馬上就要成親迎娶新婦…
朕老早就想要備一份禮送給舅父,可又覺得宮中的東西無甚新意…便想著…出宮去街市上,親自挑購一件禮物給舅父……”
“舅父,朕可以出宮麼?
朕一定跟著錦衣衛乖乖的,不亂跑,也不亂動,挑好了禮物,就逛一個時辰…不,逛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就回宮,可以麼?”
小承稷生怕他不同意,小心翼翼說完訴求之後,又信誓旦旦保證了一番,·滿眼的誠懇與渴望。
小承稷自小起,身邊的太監,太傅,母後,舅父……所有人就都告訴他,他身份特殊,今後是要繼承大統的,所以自他從能記事起,就勤勤懇懇地日夜苦讀…
人也逐漸沉默寡言了起來,常常會讓人忘了他還隻是個五歲的孩子,哪怕再壓抑天性,孩子也總是有玩心的。
小承稷自小就生長在宮牆當中,從未踏出去半步,他也想出去看看太監們口中所說的鬨市的繁華,盛世的喧囂,也想在舅父大婚之日出宮去觀禮……
可這皇帝身份何其貴重?
若是在外不慎傷了一根毫毛,那便是動搖晏朝根基,傷了國本的大事……放在以前,李渚霖是斷然不會應允的。
可他又驀然想起…
小為安與小承稷分明是差不多的年紀。
可小為安在宮外如脫韁野馬般,日日歡脫與夥伴們鬨騰玩耍,可小承稷卻隻能埋首在在案桌前,對著堆滿了的功課與公文……心中就有些不落忍。
瞧這小承稷滿麵忐忑,睜圓了雙眸等待著回複的神情,李渚霖終究鬆了口,
“罷,想去就去吧。
既然好不容易出去了,便也莫要著急回宮,在宮門下鑰前回來就行,我吩咐薛燼,給你多派幾個武力高強的好手護衛著便是。”
“……隻不過他們與你也說不上話,舅父再給你尋個玩伴,可好?”
小承稷絲毫沒想到李渚霖會答應的如此爽快,眸光瞬間大放異彩,然後又問道,
“玩伴?
是如同小太監那眼的玩伴麼?可…可是他們話少,還愛管我,朕不喜歡讓他們跟著…”
李渚霖笑了笑,
“不。
舅父給你尋的這個,可不是隨從,不是仆婢,而是真真正正能玩耍打鬨,追逐嬉戲的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