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成峰與淑寧公主【三】
能在京城多逍遙一日, 便是賺的。
既然逃不開和親的命運,朱萱索性破罐子破摔, 也不再似以往忍氣吞聲, 行事放縱了許多,自從得了太後娘娘金口玉言,可以隨意出入皇宮之後, 她便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出宮了。
今日出宮,先是上門拜訪了裴冰月。
她這位堂妹,現在親事已定,是個門當戶對的溫厚郎子,現如今隻在家中安心待嫁, 眉峰眼梢是掩藏不住的喜意嬌俏,又有一大家子人圍擁和樂著……
與她孑然一身即將遠嫁的境況, 截然相反。
她麵上嘴中儘是恭賀,心中難免酸澀,所以略坐了坐, 婉拒了裴家長輩的留飯,尋了個借口帶著貼身宮女點墨退了出去。
雖是這天寒地凍的天氣, 可她隻覺心中悶得慌,不想坐馬車, 隻命點墨取來個暖手爐,惶惶然在街道上走著。
雪花飛舞, 將眼前的萬物都染了白, 她的心境仿若同著白色也越來愈素, 大有萬物同悲,蕭瑟冷凝之感,那股氣在心頭強壓都壓不住, 亟待宣泄,抬眼望見眼前有家酒肆,便尋個張桌子隨意坐下,吃起冷酒來。
酒肆簡陋,裝酒的也不是宮中的翠玉琉璃盞,隻是白瓷的大海碗,點墨上前用手絹將海碗細細擦拭過,才敢放心讓朱萱入口。
一碗接連一碗,續了一壺又一壺。
朱萱心緒紛亂之下,也不知道灌入了多少,她平日裡素來守禮,哪怕是在宮宴上,也隻會在給太後敬酒時略略喝上一盞,在不知不覺中,竟有了幾分醉意。
她醉眼朦朧,雙頰染紅,卻仍覺得不夠,不顧點墨的勸阻還要再喝,玉指纖纖端起海碗,又要仰脖儘飲…
手臂卻被人用力壓下,酒水順著杯口劃出一道圓弧,灑落而出,落在了她銀灰色的鶴氅上,受了如此衝撞,朱萱醉意上頭之際,又氣又惱喝了句,
“放……放肆!”
顫著眼睫,抬起醉眼一瞧。
竟又是那個狀元郎!
他身上披了件溜光水滑的玄色鶴氅,在微雪的天氣中格外惹眼,比平日更多了幾分沉穩,正佇立在酒桌前,神情似焦急似關切。
“我瞧姑娘喝了許多,應喝夠了,該回家了。”
或是在宮中,阮成峰比不得在宮中那般恭順,態度甚至帶了幾分強硬,指節分明的掌心,愈發將她的小臂往下壓了壓。
?
嗬,是。
她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公主,太後娘娘對她不聞不問,張顏芙對她怠慢,現在連前朝的官員,都能如此對她指手畫腳了。
“我喝多少,回不回,都無需大人管。”
自哀的心緒一起,朱萱愈發覺得委屈,眸光中蓄滿晶瑩,唇角往下一撇,格外委屈望著眼前之人,將小臂輕掙了掙,語腔中帶著醉後的慵懶以及幾分酣然,
“莫非…莫非連你也要逼我,迫我不成?”
二人在爭執之際,酒肆外圍觀之人越來越多,大多是在街頭上靠搬抗為生的男子,他們難得見到如此秀麗絕美的閨秀,一舉一動都透露著雍容之姿,紛紛駐足觀看。
朱萱實屬於宮中的邊緣人物,就算是出宮,阮成峰估摸著也不會有暗衛在旁看護,若是當真醉倒在此處,但凡這些人中有一兩個起了歹心的,她們兩個弱女子,如何能抵擋得住?
阮成峰思及此處,愈發焦急,可曉得就算現在提出護送朱萱入宮,她惱怒之際也不會答應,乾脆蹲了下來,柔聲勸哄道,
“公主行事,自然不是臣可置喙的。
可當真不能再喝下去了,若真醉了,您這宮女隻怕抗不動您,屆時若是驚動了太後娘娘,命侍衛又或者是黑騁鐵衛前來料理,公主的賢名隻怕是要毀於一旦了。”
這番話說得很有些道理。
朱萱是有幾分醉意,可也沒有醉到神誌昏聵的地步,她到底是要和親之人,若是被傳出品德不佳,當街酗酒,隻怕那藩國世子聽了必要惱怒,她倒是不在意那人的看法,巴不得他立即退婚才好,可若是如此,母妃又該如何自處?
朱萱到底抿了抿唇,放下手中的海碗,
“本宮不是個行事不知輕重之人,心中有數。”
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