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燼與阮玉梅番外【五】
已入初夏, 天氣開始燥熱起來。
薛府冷弧院中,綠樹成蔭,微涼的夏風吹來, 地上影影綽綽的樹影微微晃動,那傳來的一兩聲蟬鳴飄入書房,已足夠讓專心致誌之人心煩意亂。
房內,各式各樣斑斕各異的彩線, 搭在桌前的高架上, 絲繞纏繃相互攪在一起,一側鋪平了的絨麵軟包上, 根據針眼的大小,有序排列著各式各樣的銀針,木質的線軸偶爾轉上幾圈, 傳來咕嚕咕嚕聲……
繡桌後,坐了個氣質冷酷黑衣男人。
男人骨節分明的拇指與食指間, 撚了根極其小巧的細針,手起手落,不斷刺穿卷軸上的光澤緞麵。
他似是極其生疏, 動作僵硬, 因過於認真整個人朝前傾俯,額間甚至唚出了細密的汗珠, 眉頭緊緊蹙起,在落針的間隙,還時不時瞅一眼平鋪至在右側的萬馬奔騰圖,儼然進入一種物我兩忘的境界,甚至都未曾意識到房間有人入內,直到耳旁傳來一句格外愉悅的調侃聲……
“嘖, 就憑你這手稀爛的繡工……恐怕咱們是沒有做連襟的緣分了。”
。
這動靜讓薛燼渾身一僵,側身朝後望去,不是李渚霖又是誰?
這幾日因著這幅萬馬奔騰圖,他確實已經憋屈了許久,那日在阮家雖然硬著頭皮應承下來了此事,可也是直到前幾日才認清了現實,開始聘請京中手藝高超的繡娘,來助他描繪,挑線,撚針,傳授針法……
他一個大男人,初次接觸到如此細致的針線活本就一個頭兩個大,更加被繡娘嘴中所說的包梗袖,雕繡,錯針繡,亂針繡,各類顏色搭配……搞得頭昏腦漲!
現在聽出了至交好友的這幾分揶揄,心中愈發是氣不打一處來。
薛燼指尖的銀針微頓,劍眉微挑,悶然道了句,
“若我做不了連襟,莫非其他人就做得了麼?”
薛燼出生鐘鳴鼎食之家,如今在朝中又被依仗,正是炙手可熱,但凡動了娶妻的心思,滿京城的閨秀必然是任他挑選,他料想去求娶阮玉梅,過程理應非常順利,誰知卻被阮瓏玲橫插一杠,用這幅繡品來堵了嘴?他平日裡極少受挫,可在這樁事上,確實如同個鬥敗了的公雞。
哪怕他與李渚霖交情匪淺,可麵對他阮瓏玲夫君的身份,薛燼還是回敬了一句。
“玲瓏娘子真真是好心思,好手段,竟能想出這般折磨人的法子。
難怪能讓你整整五年都無法忘懷,使出萬般手段威逼利誘,才能將她拐娶回家。”
若是這股怨氣能顯形,隻怕是要撞破屋頂自衝九天。
可人高馬大喜穿黑色的薛燼,現在被拘束在繡桌後,被五顏六色線團包圍起來的模樣,實在是太過滑稽……
李渚霖有些忍俊不禁,可還是忍住笑,摸了摸鼻子為自家夫人解釋了幾句,
“這阮家的女人吶,但凡沾上,確是想躲想跑都遲了。
瓏玲最是寶貝她那個妹妹,差不離是當女兒養大,任憑誰上門求娶都要先刮一層皮下來,自然不是今日下聘書,明日就能成親拜堂的,不過她雖護短,可若你真成了她的妹夫,必然就將你當作自己人,隻是不知你能不能闖過這一關。”
。
這夫妻二人,一個唱紅臉布下機關陷阱,一個唱白臉懷柔安撫。
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薛燼順了順氣,總覺得想要將阮玉梅娶入門,這難度甚至讓他在一夜之間將刑部積壓的案宗儘數查清還要更難,可一想想那張燦若明霞,嬌然帶怯的麵容,不由得心頭一熱,又對眼前的繡品充滿了乾勁,他甚至都沒有心思與李渚霖寒暄,隻寥寥聊了幾句,就讓貼身小廝將人迎了出去。
這綢卷長達半米,瞧著甚是唬人。
若當真將綢卷的每個角落都繡滿,若是沒有一兩年的光景,是絕對做不到的。
好在萬馬奔騰圖這五個字聽著唬人,可綢卷上留白甚多,馬蹄下的淺灘繡法簡單也並不複雜,甚至還有許多馬匹是遠景,並不需要用針線勾勒太多細節……
所以薛燼在下朝後,緊趕慢趕挑燈夜繡了月餘,終於將這幅萬馬奔騰圖趕了出來。
這日休沐,他專門捧著綢卷趕至了大駝巷中,急不可待想要捧至阮家人麵前,以此來證明這一片求娶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