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侍醫也連忙跟在親長官後麵附和,“小臣也不曾聽說哪位同僚說過。”
嬴政有些失望,難道是他多想了?還是……
一旁的薑甲也皺著眉頭想不通這事,喃喃念道,“這應是胎夢啊,難不成我解錯了?”
嬴政微抿唇,不,他沒有想錯。
“宮中的公子公主們近日可有生病受傷的?”
夏無且和侍醫對視一眼,均是搖頭。
雖然這個時候容易感染風寒,但很巧,最近公子公主們身體都很康健,就連才七歲的二十三公子離陽都安安穩穩地度過了這個風寒高發期。
薑甲已經垂頭喪腦地掐算了半天,嘴巴裡反反複複地念叨著“不應該啊”,但是夏無且三人的話明確告訴他,他解錯夢了。
殿中安靜許久,就在薑甲要伏地認罪的時候,嬴政沉著臉,“沒有人上報未必代表沒人有孕,夏無且,朕問你,你們可是每個人近期都有診脈?”
夏無且白了白臉,聲音有些乾澀,“臣不曾定期診脈。”
鹹陽宮裡嬪禦眾多,又沒有王後統管,加上秦國也不曾製定過相關製度,所以若是沒有人問醫,他們也不會主動上門。
這意味著或許有人……隱而不報!
幾人被這樣的猜測進出了一身冷汗,惶惶不敢置信。
宮中妃禦是否有病沒有人會去強製她看病,但是有孕是一定要上報宗正,以保證皇室血脈。
宗正艱難說道,“應是不會如此吧?”
嬴政瞥了他一眼,“臨,你領人去將這一年朕招幸過的女子都帶來。”
臨帶來的女子並不多,隻有七個,還多是上半年嬴政住在鹹陽宮時寵幸的,他去章台宮的時候隻帶了兩個女子,但因為政務忙碌也甚少召見。
嬴政看見了驚惶的臨,他將目光投向被臨單獨隔在前麵的女子。
這個女子穿著襦裙,上襦有些寬大,嚴嚴實實地遮到了膝蓋上麵,看不出是否有孕,隻是其他六個女子都穿著更能凸現曼妙身姿的深衣曲裾。
他微微眯起眼,看著有些眼熟。
“朕記得你,你是去歲韓王安送到鹹陽來的小女兒。”
說完,並不等她回話,便命夏無且去看脈。
夏無且心緒複雜地走到那女子身前,“韓美人,還請伸手讓臣看脈。”
他看著眼前女子蒼白驚惶的麵孔有一絲憐憫,又有一絲憤怒,隱而不報是想做什麼呢?謀害他們陛下的子嗣嗎!沒有一個為臣者能夠容忍自己尊崇的主上子嗣被害。
脈搏跳如擂鼓,絲帛下的手不自覺地顫動著,夏無且沉下心努力感受著另一道緩而有力的脈搏,心下舒了一口氣。
隻是這口氣才舒出了一半,就被臨戰栗的聲音打斷。
“稟…稟陛下,下臣命人拿下了美人身邊的使女拷問,她說美人纖弱,孕相不顯,至有孕六月,也就是上個月開始才有孕態,美人她以絹…以絹束腹。”
說道最後一句,臨說話都打著寒顫,拚命低著頭,不敢看上麵的陛下是何反應。
隱約聽見有人倒吸一口涼氣,殿內諸人齊齊伏地,戰戰兢兢,不敢直麵天子之怒。
除了韓美人。
明明她也已經怕的兩股戰戰,額間還有冷汗,可那雙柳眉下的含情目卻透著徹骨的激憤,直直刺向高台上的嬴政。
她是韓王安的幼女昭,秦滅韓時她尚年幼,是韓王宮最受寵愛的小公主,她的母妃是韓國將門之女,生的明豔動人,最得韓王寵愛。
國破那日,她母舅戰死,而她的母妃和長姐不堪受辱縊死宮中,因為韓王說要獻美於秦王,人選就有她的母妃和長姐。
之後的動蕩韓昭記的也不甚清楚了,隨韓王安遷到陳縣後,她一個外家衰敗的無母公主自然過得不甚如人意,直到她初初展露出肖母的美貌。
韓王安視她為討好秦王的利器,不甘心的韓國遺老也在她身上加注了砝碼,妄圖以美人計刺殺秦王。
韓昭也憎恨秦王,但她更憎恨那些曾經欲獻她母姐,如今獻上她的韓國遺老和韓王安,她想要刺殺秦王,又不願那些人得償所願,隻能糾結地沉默地待在鹹陽宮裡。
當然,隻要她嘗試一次,就會知道在鹹陽宮刺殺嬴政純屬無稽之談。
直到這一次,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她抱著自己也不知道的某種心緒瞞下了這個孩子的存在,她厭惡這個孩子是始皇帝的子嗣,卻沒有勇氣,也沒有渠道一碗藥墮了。
起先這個孩子還沒有什麼存在感,待到肚子大了起來,她就叫了自己帶來的使女幫她用絹布束了腹,或許是不想叫人發現,或許是抱了隱秘的想法——說不定這個孩子受不住,自己就去了。
嬴政並不在意眼前女子的憎恨,這天底下怨恨他的人太多,可天下都臣服在他的王座下,他無所懼!
他隻憤怒這個女子傷害到了他的子嗣,尤其是這個孩子他還不曾見卻已經心生憐愛。
嬴政冷笑,強忍著怒氣下令,“朕不想見到此人,夏無且,朕將此女交予你,務必叫她平安生下孩子。”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嬴政何時受過這樣的憋氣,蓬勃的怒氣積壓在心裡卻無處發泄,愈演愈烈。
等寺人將韓昭帶走後,他冷聲吩咐人叫來趙高。
“你派人去陳縣問責韓王安,朕記得還有好些韓國貴族留在陽翟,挑一些不識抬舉的,抄沒其家財,送去與韓王安作伴。”
趙高謙順領命,心裡已經思量起這樁差事要怎麼辦才能叫始皇帝滿意。
腦子裡轉過一個又一個想法,磋磨人,他可太擅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