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哦,應該是夢才對,我就說,傅母怎麼會讓人吵我睡覺!”
嬴予嫚懊惱地拍拍手,嘀嘀咕咕地念叨,見阿父好像對這個夢很感興趣的樣子,又抓了抓頭發,絞儘腦汁地回想著夢裡還有什麼。
小姑娘想了一會兒耷拉了腦袋,滿滿的喪氣。
“阿父啊,夢裡那個人說了好多哦,予予隻記得一點點。”
嬴政從思索中回過神來,笑著摸了摸小女兒的鬏鬏,“不記得就不記得,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不過是隻言片語的預言,他已經知道大約是什麼意思了,不過是又有膽大包天之徒欲行刺殺之事罷了,可這實在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
即便沒有預言,他也會做好周全準備,沒有必要壓榨小丫頭。
嬴予嫚看著阿父臉上掌控一切的清淺笑意,心中的崇拜孺慕洶如潮水、翻湧不息。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嬴政,苦思冥想終於從腦子裡摳出了一句,“滄海得壯士,椎秦博浪沙。”
“阿父,我還記得這一句,因為裡麵有我們大秦,是不是說我們大秦有壯士啊?”
嬴政沉默地低頭看了一眼天真純稚的小女兒,長得也怪伶俐可愛的,所以人還是要讀書吧?
“對,是說我們大秦有能夠搏擊海浪和黃沙的勇武壯士”,壯到能來刺殺你阿父了!
小姑娘很高興地翹翹腳,她崇拜阿父,便也熱愛著阿父的大秦,她樂於聽到一切誇讚大秦的話。
小孩子精力淺,又生了病,興致勃勃地和阿父分享了自己和二十三阿兄這些天玩鬨的經曆,嬴予嫚已經支撐不住迷蒙著兩隻眼睛了,嘴巴裡還顛三倒四、嘟囔不清地說些嬴政聽不懂的話。
嬴政無奈一笑,伸手輕拍著小姑娘的後背,哄她入睡。
這雙手修長有力,能寫下重若千鈞的政令,握住寒光凜冽的長劍,駕馭龐大動蕩的帝國戰車,也能在深夜為依賴阿父的幼女帶來安心。
趁著星夜回到鹹陽宮後,嬴政又取來今日收到的奏疏,是負責他出行的趙高今日才遞上來的,他十天後東巡的安排。
燭光搖曳下,“博浪沙”三個字是如此的顯眼。
嬴政目光聚焦在其上,手指輕輕摩挲著光潤的的簡牘,若有所思。
十天的時間轉瞬即逝,鹹陽城外一行車隊氣勢浩蕩地向東行進,前麵由森然肅穆的黑甲騎兵開路,最中間是幾架朱輪華轂的帝王座駕。
說來這次出行前也並不是“一帆風順”的。
體質有所增長的嬴予嫚這次不過用了五天就戰勝了風寒,然後便歪纏著也要跟著阿父出去玩,她倒不是那種得不到東西就滿地撒潑打滾,尖叫大哭的小孩。
隻是每天特彆殷勤的賴在鹹陽宮,她也不打擾嬴政處理朝政,安安靜靜地團在一邊。
沒錯,因為年紀太小,跪坐也不太利索,跪好後沒一會兒就東歪西倒地團成一隻小貓,有時候團著團著就在一旁酣睡。
每次寺人來端茶送水的時候都要截下來,自己再巴巴地遞到阿父的手邊。
小家夥“墩墩墩”的走路模樣嚇得寺人不輕,再上茶來的時候便隻敢送溫熱的了。
嬴政喝著溫熱的蜜漿水,隻慶幸還好如今天漸漸熱了,若是冬天他不是要被這孝女拖累地一口熱乎水都喝不上了?
“阿父,予予想跟您一起出去,求求您啦!”
見阿父放下筆,嬴予嫚連忙貼了過去抱著阿父的手臂央求。
嬴政活動了一下筋骨,享受地由著小丫頭抱著他撒嬌,圍著他捏手捶背,討好賣乖。
等放鬆地差不多了,才冷漠無情地一隻手推開嬴予嫚的腦門,“朕不同意!”
小丫頭吸了吸鼻子,兩隻勤勞的小手一下子垂了下來,眼眶紅紅地要哭不哭。
嗚,壞阿父,予予捏了好久的,阿父騙小孩做苦力!還超級冷漠!
見小孩控訴地盯著他,整個人像是被雨打濕的小蘑菇,嬴政難得頭疼了一瞬。
“誒,這小丫頭怎麼那麼倔呢?就她這麼大點,鹹陽城那麼多宮殿還不夠她撲騰的?本來就身嬌體弱的肯生病。”
嬴政是真怕這小丫頭有命跟他出去,沒命跟他回來。
“你太小了,阿父不能帶你,你看阿父連你兄姐們都沒帶。而且你身體不好,在外麵生病了怎麼辦?跟阿父在外麵可沒有曦陽宮那麼多人照顧你。你乖一點在宮裡和離陽一起玩,等阿父回來給你帶禮物。”
嬴政很少這樣絮絮叨叨地說話,這與他威震宇內、憚赫千裡的形象很不相符。
在他弱小時,他是被這樣說話的對象;在他強大後,無人可說。
他的臣子們令行禁止,無需他贅述,他的子女們有各自的母親關懷,他這個阿父是被子女仰慕的凜然不可親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