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阿父一下子垮下來的表情,嬴予嫚連忙笑嘻嘻地湊了過去討饒。
“哎呀,阿父,人家是真的不知道,隻記得那天從鹹陽宮回來睡覺,夜裡忽然很痛。”
提到那一夜的痛,嬴予嫚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顫,那種五臟六腑俱痛,能清晰感受生命流逝的痛苦即便隔了那麼久也依舊叫她懼怕。
嬴政看著幼女瑟縮的模樣,方才玩笑般的鬱氣一下子泄了出去,語氣有些澀然,“是阿父不好,叫你吃了丹藥,險些害了你。”
叫嬴政這般放不下的又何止是幼女性命有虞?更多的分明是自己親手遞去毒藥的愧疚,虎毒尚不食子,何況他其實算得上是一個對孩子還不錯的父親。
感受到了嬴政的低落心緒,嬴予嫚手腳並用爬進了嬴政懷裡,把自己團成一團窩在阿父腿上,神色認真。
“這不是阿父的錯呀,我聽師傅講課時說過論心不論跡的道理,阿父是一片好意盼著予嫚身體變好對不對?而且阿父還確認過了丹藥女兒是可以吃的。最後結果不太好是意外所致,並不能歸咎阿父,何況最初是女兒貪吃,想和阿父吃一樣的東西主動向阿父要的呀,不能怪阿父的!”
抱著軟綿綿一團的小女兒,看她小臉認真,努力地寬慰自己,嬴政感覺心裡的某一處好像塌陷了。
他想,這個孩子好似也沒那麼像他。若是他被人險些害死,無論是誰,他必是要和那人不死不休的。
可他的女兒,看著他的眼神還是那麼地依賴、信任,像是翻著肚皮躺在他手心的小狸貓,柔軟無害。
他的嗓子有些發緊,他好像從他的女兒身上得到了全然的偏愛,是他從父母那裡都不曾得到過的東西。
“好,不怪阿父,也不怪予嫚貪吃,都是意外,都是意外…”
聞言,嬴予嫚捧著臉心滿意足地笑。
“對啊,都是意外嘛!阿父,我跟你講哦,我這次好像又去了那個黑黑的地方,就是我上次生病遇見說是我的金手指的地方。”
嬴予嫚說的稀裡糊塗的,但是嬴政聽懂了,他記得是他東巡回來後,小丫頭和他說起過,扶蘇還說祩子以為予嫚夢中遇見了神。
嬴政大手捏起嬴予嫚的小肉手,“也沒變成金的?”
“唉”,嬴予嫚哀怨地看著自己的手,語氣也十分遺憾,“對啊,不知道為什麼還沒有變成金手指,明明那個聲音說穿越大神要送我金手指的!”
嬴予嫚真的很忿忿,她堅信這個世界上是有神仙的,看著阿父求了那麼多年的仙丹而不得,她越發堅定了要追隨阿父步伐的信念,找神仙求丹藥,然後獻給阿父!
嬴政神色專注地捏著小女兒軟乎乎的小胖手,低垂著眉眼輕笑,並不當真,“行,等哪天予嫚的手變成金子要記得來給阿父看看新鮮。”
神仙豈會送凡人這等俗物,區區金子,對秦始皇來說,不過土瓦。
而此時,真正的金手指叭叭正含淚咬著小手絹在小黑屋裡關禁閉,不過還好,這一次還有個03陪它。
“嗚嗚嗚,祗為什麼不讓我和予予說句話,03你看,她都不相信我了!”
03黑線,就,真的很煩你們這些主人腦的人工智能啊!祗做事輪得到我們說話嘛!?
嬴予嫚蘇醒後,一行人在蘭池宮停留了兩天,確認了人確實痊愈了之後,嬴政才放出了小公主病愈,即將和他一同回宮的消息。
離陽樂瘋了,等嬴予嫚回宮後還眼巴巴地拉了侍醫來確認。
“回離陽公子,小公主身體安康,似乎從前的弱症也好了大半?”那侍醫撫著胡子,微皺著眉,神色有幾分訝異和不確定。
“果真?”聞言,嬴予嫚喜上眉梢地傾身確認,她生來體弱,就連這次的災殃最初都是為了治好這弱症,難不成竟然還因禍得福了?
麵對著期待滿滿的兩個小主子,那侍醫並不敢下定論,他醫術平平,哪裡敢對著宮中最受寵的小公主下這麼重要的定論?萬一有誤,豈不是惹得小公主不快,便隻敢說些“似乎”、“約莫”的字眼。
倒是成熟了一些的離陽見這侍醫不肯定論,想起了先時阿妹生病時阿母與他說過的一些話,明了這背後的彎繞,知道醫者素求中庸平穩,停下了追問,揮手叫這侍醫回去。
嬴予嫚不解地看向小兄,“阿兄怎麼把侍醫打發走了?”
“你不懂”,離陽故作成熟地把白夫人與他說的話拿來做教育阿妹的素材。
“這些侍醫官職低微,在宮中任職最要緊的是保自己平安,所以話從來不說十分滿,我們所以剛剛那個侍醫不願意說清楚,他怕萬一你的弱症沒好,叫我們空歡喜一場會遷怒於他。”
離陽沒說的是,阿母當初還說了“恐怕予嫚這次是真的不好了,那些侍醫雖然不敢直言,卻連太平方子都拿不出來,若不是有盧生先給你阿父泄了恨,恐怕就連夏無且也逃不過去這一劫。”
嬴予嫚驚奇地聽著阿兄的解釋,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可是侍醫隻是說了他診斷的實情,就算有誤,他有沒什麼過錯,我怎麼會遷怒他呢?”
“你不懂,”離陽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湊到嬴予嫚耳朵邊神秘兮兮地說話。
“這三個月你生病沒在宮裡不知道,十八兄不是被阿父罰了嗎?他心情不好就折騰侍醫,今天肚子疼,明天頭疼的,侍醫們被他折磨地夠嗆,連他宮裡的寺人都差不多換了一批。為此,還被扶蘇大兄教訓了一頓,又要關一個月的禁閉。”
離陽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樣子,嬴予嫚也緊緊皺眉,“十八兄怎麼這樣啊?”
“就是,連阿父和扶蘇大兄都很少折騰官員,懲誡寺人使女,就十八兄天天折騰底下人,沒品的很。”
離陽是很看不上胡亥的做派的,折騰下人算怎麼回事?倒不是離陽推崇什麼人權,而是作為天潢貴胄,一來甚少有人能叫他憋氣,二來他覺得哪怕憋氣,也該找欺負自己的人,恃強淩弱未免太叫人瞧不上眼了。
越說越興奮起來,離陽挑挑揀揀把從兄長們那裡聽來的消息分享給嬴予嫚。
“我們以前太小阿兄阿姊們不帶我們玩,上次十八兄欺負陰安阿兄之後,我才聽阿兄說十八兄以前很得阿父寵愛,但是因為總是跟阿父告小狀,被阿兄阿姊們聯起手跟阿父告過狀,之後阿父就沒有那麼寵愛十八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