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傾雲永遠都不會忘記安王攻入城的那一天,那個晚上屋外的月光完全被火光所掩蓋,外麵傳來兵戈相向的聲音,萬傾雲從大殿往外看去,好些人舉著火把奔跑在黑暗中,火光將沉寂的黑夜渲染的幾乎如同白日,中間夾雜著些許淒厲的哭喊聲,如同人間煉獄。
他被宮人強行按在了龍椅上,兩隻手綁縛在後,絲毫掙脫不動。在兩天前,他還是個抱著冷宮的破棉絮瑟瑟發抖無人問津的六皇子,卻忽然被人粗暴地套上了一身寬大不合身的衣服,推上了這個位置。
那些張口閉口叫著他皇上的人根本不是真的尊重他,他們隻是把他當成向新王投誠的工具,在他從出生之後就一麵沒有見過的父皇逃跑之後,沒被他帶走的宮人自知難逃非命,隻能把他綁在龍椅上,祈求攻入皇宮的安王能給他們一條活路。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外麵的聲音終於短暫安靜了下來,而大門處也傳來越來越多的包含“安王”的聲音。
聽到外麵有動靜,萬傾雲被人粗暴地從龍椅上拽下來,踉蹌了幾步,有宮人按著他,強行讓萬傾雲跪下,對著大門擺出一副投誠的姿勢,可是無論怎麼用力,這個看似單薄瘦弱的少年卻依舊不肯屈膝,那人嘗試了幾次,也沒有再動手,泄憤的踹了一腳萬傾雲的小腿,冷笑道:“倒是個有骨氣的。”
萬傾雲不知道什麼叫“骨氣”,他沒讀過書,也不識字,但是他知道,他不想死,也不想跪,他現在是天子,天子理應是世界上最尊貴的,不是嗎?
大門忽然打開,外麵的火光照亮了隻燃著幾根蠟燭的大殿。穿著一身銀白色盔甲的男人像是踏著火光走了進來,除了萬傾雲,殿裡的宮人都連忙跪下,高呼萬歲。
安王陰狠殘暴是出了名的,哪怕是在冷宮中的萬傾雲都有所耳聞。在萬傾雲的想象中,他應該是個滿臉橫肉的魁梧大漢,又或者倒吊三角眼的陰狠樣子,就像是那個經常欺負他的太監一樣。可是走進大殿中的人看上去卻極其年輕,一張麵無表情的臉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得更加白皙,甚至是蒼白,他看上去像是哪個世家裡閒雲野鶴的貴族子弟,出門擲果盈車的那種翩翩公子。
隻是他看似隨意卻緊緊按在腰間掛著的寶劍上的手,和粘在銀白盔甲上更顯得觸目驚心的鮮血和他後麵的士兵的恭敬的態度,讓萬傾雲無法懷疑他的身份。
江安流一進來就把目光落在了萬傾雲身上,除了係統說他是主角攻以外,更重要的是從他踏進大殿的這一刻,萬傾雲就一直在死死的盯著他,帶著狠倔和不服輸的眼神讓江安流無法忽視麵前這個狼崽子一樣的少年,他在心裡暗道了一聲,好眼神。
能塑造出這麼生動的主角,逐光公司能成功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時,旁邊踟躕的大太監終於說話了,他跪在地上,伸手重重的拉了一把還站著的萬傾雲,萬傾雲雙手被縛重心不穩,踉踉蹌蹌的倒向了江安流的方向。
大太監媚笑道:“皇上,這是廢皇青哀帝,由小的幾個捉了給您送來。”說完他連連磕頭,額頭在地板上發出咚咚的聲音,顯然是使了狠勁。
萬傾雲被推的往前進了幾步,此時和江安流隻有一臂的距離了,少年人身高隻道江安流的胸膛,江安流低下頭打量萬傾雲,總覺得這少年看上去有點眼熟,但是一時半會又想不出來是在哪見過,於是他向前一步,縮短了兩人最後的距離,伸手挑起了萬傾雲的下巴仔細端詳。
萬傾雲咬緊了下顎,努力讓自己不要發出聲來,心臟跳的快要蹦出胸膛,出身冷宮的他從來沒有被這麼多目光注視過,他不想麵對,便死死的閉上了眼睛,任由江安流把他從頭到尾打量了個徹底。
江安流這個動作在外人看來有些曖昧,甚至帶著好不尊重甚至狎昵的味道,實際上江安流都是奔三的人了,麵前十三歲的少年在他眼裡就是個活脫脫的小孩,這動作在他眼裡就跟逗一個小屁孩沒什麼兩樣,隻是看到萬傾雲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江安流也就放開了他的下巴,然後拍了拍少年的背以示安撫,然後抬頭,冷淡的目光投向了跪在中間的大太監:“哀帝?”
那太監見安王答話,大喜過望,又連連磕頭:“是的安王殿下!亡國的皇帝都隻能諱哀……”
”誰說陛下亡國了?“江安流眉間一挑,吐出了一句讓在場眾人都震驚不已的話。
然後他們看到銀白盔甲天人一般的安王殿下彎腰,親自解開了束縛在萬傾雲背後的繩子,然後微微俯身:“陛下,微臣救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王爺見到天子不用跪下,但是也需行禮。
腰背永遠挺得筆直的天之驕子第一次在眾人麵前彎了腰,對象卻是連宮人都可以隨意欺辱的冷宮皇子。他尊稱他為皇上。
江安流鬆開了繩子,將萬傾雲拉到了自己身旁的位置,然後淡淡的吩咐:“一個不留。”
跟隨他的兵衛刀劍出鞘,那些帶著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的宮人人頭落了地,鼻尖湧來的血腥味也異常真實,讓江安流忍不住微微轉頭,正好看到了低垂著頭看不見表情的萬傾雲,他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能看到他緊抿的唇,有些瑟縮。
想到一個現代社會才初一的小孩看到這樣血腥的場景,江安流忍不住心軟了一下,他俯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沒事了,我——”不會殺你。
但是他話還沒有說完,一個尖銳的物體就從他唯一沒有甲胄的柔軟腰部穿了過去。
江安流吃痛,瞳孔頓時放大,不可置信的看著麵前的少年天子。
萬傾雲還是那副隱忍的表情,好像受驚過度已經自閉的孩子,但是他手上的力度卻一點都不小,他捏著碎瓷片深深的捅入了江安流的腰腹,甚至還殘忍的轉了轉。
江安流悶哼一聲,一手捂住傷處,另一隻手一把推開了萬傾雲,他後麵的部下看到安王受刺,紛紛舉起武器,緩步向萬傾雲靠近:“大膽!敢傷殿下!”
萬傾雲雙手垂落,依舊低著頭,手中緊緊的攥著手中的碎瓷片,上麵還有江安流的血在緩緩滴落。
“的確是需要來個白月光好好拯救一下他。”江安流捂著腰暗道,“我還沒做什麼呢,這小子就這麼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