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紅絲帶 沒事,瘋不了。(1 / 2)

破繭 曲小蛐 14868 字 10個月前

大概是還不太適應山區的陌生環境, 第二天早上,遊烈醒來得很早。

窗外落著隻林裡飛來的鳥雀,黑青色的羽毛, 拿豆子似的眼睛蹲在窗口,正好奇地往裡覷著。

見遊烈起身, 它卻撲棱棱飛走了,像怕生似的。

趁著晨光,遊烈回身,就望見床裡的小蝴蝶還睡得香甜。山間的薄曦勾勒得女孩輪廓都柔軟,眼睫安靜搭闔著, 是平日醒時少有的不設防又乖巧的模樣,睡夢中也側身朝著他這邊。

怕擾她清夢,親一下的念頭浮現幾秒,隻好打消。

遊烈遺憾地無聲下了床,穿著睡衣睡褲, 他拎起一旁掛著的外衫, 放輕腳步朝臥室外走去。

家裡的冰箱昨天剛來就通上電了, 傍晚夏鳶蝶去鄉鎮超市裡買的蔬果食材都放進了保鮮。

遊烈從裡麵取了雞蛋和麵包, 又拿了生菜和芝士, 準備做個簡單的三明治。

在水池旁洗生菜時, 水流調到最小,免得吵醒臥室裡睡著的女孩,於是效率自然低了很多。

遊烈不由地走神,他想起剛創立Helena科技最初那兩年。

那時候老郭比老倪更先加入的公司團隊, 偶然一次在遊烈住處熬夜加班,第二天早上,老郭從沙發上爬起來, 困得睡眼惺忪出來,意外見到了廚房裡下廚的遊烈,然後就把杯子嚇摔了——

他以為自己熬夜猝死,提前見了鬼。

遊懷瑾的大名享譽商界,遊烈作為他的獨子,即便早跟家裡斷了經濟聯係,但有些標簽永遠摘不掉。

老郭用自己智商130+的大腦思考了很久,還是難以理解這麼一位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竟然會自己下廚、看起來還十分熟練這件事。

那是第一次,遊烈主動跟他提起夏鳶蝶的存在。

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一戰封神”:反正從那之後,郭齊濤心目中那位還不知道名字的遊烈的前女友,就已然是自帶神話光環的了——畢竟能叫這麼一位鑲金邊的大少爺毅然就從雲端上跳進人間煙火裡,還心甘情願洗手作羹湯,最後更還頭也不回地把人甩了。

這不是神話是什麼?

十幾分鐘後,做好的三明治被遊烈裝入盤裡,熱過的牛奶倒好放在桌旁,遊烈留下了張紙條,換上運動衣褲——

去山裡晨跑了。

晨跑一小時,遊烈偶遇了數位村裡“熱情好客”地見他生麵孔,而打聽他來處的村民長輩。

——

這山裡和外麵還不同,交通沒那麼便利,進山的路實在彎繞麻煩了些,年輕人都快走光了,村裡基本上以家家戶戶的老人為主。

即便是過年,也沒多少人還鄉。

老人們多都有些口音重,交流起來十分困難。

好在遊烈今天格外耐心,連手勢帶普通話,外加小狐狸的大小名,以及他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

一個小時後,基本上連村頭的狗都知道,夏鳶蝶今年帶回家了一位快結婚了的男朋友。

而此刻,尚在睡夢中的夏鳶蝶對此還毫不知情。

結束了晨跑,結識了半村老少,遊烈滿意地回來了。

然後發現臥室床上那隻難得貪睡的小狐狸到現在還沒醒。

遊烈從臥室退身出來,從手機裡積攢成山的消息裡挑了幾條,以平均每條不超過十個字的回複,表明了自己“還活著”的中心思想,然後他拎起旁邊的大行李箱,到另一間房內收整東西去了。

這次離開坤城前,遊烈本以為是場長假,因此特意多帶了各種場合需要的換新衣物,以至於裝滿了沉甸甸的最大號行李箱。

現在看,多數是用不上了。

裡麵的一些衣服,類似他的高定手工西裝,理論上昨天就該掛出來的,但某人一時忘情,早把可憐的衣服們拋到九霄雲外了。

於是閒置許久的大衣櫃終於被打開,陽光下薄絮隨著沉木櫃門飛舞,遊烈並不意外,著手去收整櫃裡零星幾件的雜物。

一件大概是夏鳶蝶小時候穿的小毛衣,孔洞很多,線頭亂七八糟的,但被遊烈小心地拿起來,放到了一邊的行李箱上。

這個他要跟小狐狸“搶”走,以後放在家裡,拿框裱起來,旁邊就寫……

遊大少爺正取名,拿起櫃子裡的另一袋東西。

他眼神微滯。

那是一塑料袋的藥瓶。

遊烈緩褪了笑色,拿起來,打開。

鹽酸多塞平片,鹽酸氟西汀膠囊,帕羅西汀……

那些遊烈沒見過的藥瓶被他一隻隻看過,他拿起手機,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地查過去。

不知道查到第幾個,遊烈終於還是用顫栗的指骨按熄了屏幕。

他慢慢闔眼,呼吸卻難抑地急促。

那些藥名在眼前的黑暗裡扭曲,變形,仿佛變成了猙獰吃人的怪物,但它們要吞下的不是他,而是他儘一切可能都想抱在懷裡或護在身後的女孩。

在遊烈的人生裡,那大概是第一次,他對一件事產生了刻骨的、叫五臟六腑都跟著顫栗難已的恐懼。

而那一瞬的電光火石裡,遊烈驟然想起什麼,轉身,朝臥室跑去。

藥瓶幾乎在他手裡被捏碎,他額角的血管綻起,清峻的側顏已經被情緒逼得近猙獰。

但即便如此。

緊攥著最後一絲理智,遊烈還是在撞開臥室房門前強迫自己停下——

修長脖頸上脈管隱忍地抻起,青筋像是要炸開了,素日白得冷淡的膚色被暴起的情緒染得血紅。

遊烈站在門外快咬碎了牙地數了十個數。

他終於顫著手,慢而無聲地推開了門。

床上的小狐狸睡得還安穩。

遊烈僵硬著,一步一步走過去,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躺在陽光裡的女孩下一秒會化成蝴蝶或者塵埃,從麵前消失不見。

走到那張床邊用了不知道多久。

他無聲地停在床旁,提膝,無聲跪上床鋪的外側,然後遊烈屈身,攥緊到顫栗的指骨伸向夏鳶蝶垂在身側的,左手手腕。

那裡係著一條紅絲帶的腕表。

之前她怎麼也不肯摘,就算在浴室裡也不許遊烈碰它,那時候他從來沒往彆處想。

那是他的狐狸,他最了解她。

那個想法如果是旁人提一下遊烈都覺得可笑。

怎麼可能呢。

但此刻遊烈笑不出來。

他死死忍著心底的寒意與栗意,一點點解開那條腕表的紅色絲帶,動作輕到極致,每一下都仿佛要停一個世紀。

終於,絲帶還是解開。

腕表跌下。

遊烈望著夏鳶蝶的手腕,漆眸顫晃,強忍著無數情緒的眼眶一下就紅了起來。

他慢慢蜷下,低頭,死死咬住攥起的指骨。

遊烈無聲地在半張床上跪伏下來。

他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可若有人在旁邊,在窗外看著,大概就能看到那是怎樣一個巨大的悲傷無聲的場景。

什麼都沒有發生。

一個人在過去被淩遲,另一個人在今日。

但什麼都沒有發生。

窗外的鳥雀都不敢驚鳴。

-

夏鳶蝶醒來時,已經是半上午。

她躺著伸了個懶腰,對著窗外瀲灩的陽光估算時間,覺著大概臨近中午了。

昨晚竟然睡這麼沉,是因為久違地回了家裡,還有某隻仙鶴在身旁,所以格外放鬆麼……

夏鳶蝶剛撐著床,坐起身來,去掀被子。

然後她忽然停頓了下,遲疑地抬起左手手腕。

紅絲帶腕表還係在上麵,但那個結扣,總感覺有些不一樣了。

但畢竟每周她都會把它摘下來清洗一次表帶再烘乾係回去,所以她也不確定,到底是自己的錯覺還是彆的什麼。

也可能,昨晚勾到了嗎?

夏鳶蝶無意識地摸了摸手腕,下床來。遊烈不在臥室,但外麵的廚房裡隱約有點炊具響動的動靜。

最後一絲情緒鬆懈下來。

夏鳶蝶輕手輕腳地往外走,想探頭看看遊烈在做什麼,是早餐還是午飯。

小狐狸推開門,探出隻狐狸腦袋。

然而背對著她的人站在洗碗池前,沒回頭,像是在洗什麼蔬菜或者水果。

夏鳶蝶有點不好意思。

明明她是主人,結果起得比遊烈都晚,還要他早起做飯,好像真把人當入贅似的了。

於是小狐狸快步A上去,從後麵抱住那人腰身:“早上好呀。”

撲上來時夏鳶蝶晃停下,沒察覺到,遊烈驀地一僵的身影。

“早餐在桌上,”遊烈聲音無故地啞,“…去洗漱,先吃完早餐。”

“哦。”

小狐狸縮回胳膊,有些不解地看了某人從頭到尾都沒回下頭的背影。

她有點疑惑。

是生氣她沒陪他起床麼。

等夏鳶蝶從院子裡回來,正對向方桌進來,她下意識想起了昨晚在這裡發生的一些由於某隻仙鶴不知檢點而觸發的少兒不宜的場景,頓時整隻狐狸都有點不自在,就差同手同腳地坐到了桌旁。

而直到坐下,夏鳶蝶才發現,桌角上放著那隻熟悉的深藍色天鵝絨盒子。

打開的盒子裡躺著那隻腕表。

夏鳶蝶歎氣,抬眸:“你說話不算話,你說的二選一,我都選過了。”

“二選一的是除夕禮物,剩下的一件是新年禮物。”遊烈仍是沒有回身,就站在洗碗池前。

夏鳶蝶對著腕表蹙眉:“可是它太貴了。”

“它隻是我送給你的新年禮物,不代表其他任何價值,我猜測著你的喜好挑了很久,你不喜歡麼?”

“……”

那當然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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