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格坐在餐桌前,聽宋延和林譽之聊天。
距離不算遠,不知是不是宋延故意讓她聽到,還是這封閉空間中的空氣傳音效果實在太好——兩人的對話,林格聽得清清晰晰。
簡單的客套之後,宋延詢問林譽之,“蘇教授”有沒有時間,聽起來像是想請對方親自坐鎮一場手術。
林譽之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溫和地說會詢問蘇教授最近的時間安排。
宋延說辛苦林醫生了,麻煩多多費心。
寒暄結束後,宋延重新入座。
他不再提合同的事,隻打響指,笑著讓侍應生過來給林格倒紅酒,大約是不想給林譽之留下糟糕印象——畢竟有求於人,一邊求人,一邊又咄咄逼人,的確不太好。
林格默不作聲。
她知道現在的宋延不會、也不敢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整個吃飯的過程中,她始終沒有往林譽之的方向看一眼,隻當他是空氣。
飯後,宋延曖昧地遞給她一張房卡,壓在白色毛巾下,隻露出小小一個角。
林格用餐巾擦了擦唇角,一點口紅印在潔白上,像寒冬臘月裡滴在雪地上的一滴血。
宋延饒有興趣地注視著她。
林格垂眼看著那張被壓在毛巾裡的房卡,視線內出現一隻大手,青筋隨指骨的按壓微微鼓起。
平和而自然地垂著,壓在溫柔的西裝褲上。
林格沒抬頭。
林譽之微笑著衝宋延略略一點頭,不在意宋延的表情,自然地對旁側的侍應生說,請加一個位置。
“不用麻煩了,”林格起身,“我吃飽了,你坐這兒就好。”
宋延的表情看起來就像一隻蛇生吞了一整隻猛獁象。
還是沒拔牙的猛獁象。
“吃那麼點東西就飽?”林譽之笑,“也行,下午我和媽一塊兒包了餃子,晚上餓了,再給你煮餃子。”
宋延的表情已經進化到蛇吞史前恐龍。
“林醫生,”宋延說,“格格是你的——”
“妹妹,”林格說,“關係不太好的妹妹。”
她不想看宋延的表情,她是擅長人際關係的處理,但本能厭惡所有權力之下的威逼利誘,每一絲空氣都令她反胃。
隻是解約合同還沒簽下。
林格冷靜兩秒,問宋延:“我今天把解約合同帶來了,您現在有時間簽名了嗎?宋總監?”
宋延尷尬一笑,到底是上了年紀,不多時便將情緒輕輕壓下。
眼看著林格遞過來的紙張,他不眨眼,略一停頓,順水推舟,低頭在上麵簽下自己名字,笑:“有這層關係,怎麼不早說呢?你看我,都一起共事這麼久了,都不知道,格格竟然是林醫生的妹妹……難怪,郎才女貌,一看就是同一個家養出來的。”
林格忍著嘔意,乾淨利索地拿走那簽上名字的薄薄合同,連最基本的客氣禮貌也不想維持,起身往外走。
身後林譽之如何同對方交談、如何解釋……都不在她考慮範圍內。
林譽之在她嘗試截停出租車時走來。
“媽很擔心你,”林譽之簡單概括此次前來的用意,“她讓我接你回家。”
林格說:“跟蹤犯法。”
“我沒那麼多閒情逸致,”林譽之說,“我問過你經紀人。”
林格說:“你不認為自己這種行為更可怕嗎?林先生?”
“不認為,林小姐,”林譽之說,“上車,我送你回家——媽在家等你。”
後麵五個字是抹除不掉的命令。
前幾天龍嬌剛做了身體檢查,醫生千叮萬囑,要她保持心愉快,心裡舒坦了,身體愈合能力才會好。
這麼些年過去,家中老人相繼去世,骨肉至親隻剩下了父母二人。
林格跟隨林譽之重新跨入大廈,乘地鐵去地下三層的停車場,今日的林譽之不再開那輛白色庫裡南了,是一輛黑色的卡宴。林格不坐副駕駛,徑直拉開後排的車門,雙手抱臂,陷入車座。
車輛緩緩啟動,馳出停車場時,林譽之才說:“像今天這種事,你應該早點告訴我。”
林格說:“好讓你早點扮演從天而降的好哥哥?以滿足你的拯救欲?”
“少陰陽怪氣,”林譽之說,“我是你哥。”
林格“喔”一聲:“真是好哥哥。”
“不然呢?”林譽之說,“看著你被老男人欺負?”
“倒也不用說這麼難聽,”林格若無其事,“他哪裡老,也不過隻比我爸小幾歲而已。”
“是啊,”林譽之說,“他兒子都比你年齡大。”
林格低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歡熟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