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陵下意識的縱身躍起,由於心中存了一絲緊張,氣韻運了過了頭,於是那兩個士兵剛登上山就看到烏漆墨黑的天際有一抹白色的身影飛也似的飄上了天,隨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穹頂之上,冰原枯樹,陰風陣陣,分明是野鬼橫渡之夜。
兩個士兵瑟瑟發抖的望著對方綠著的臉,齊聲叫道:“鬼啊——”
兩人連滾帶爬的逃離而去。
叢林之中,被喚作鬼的那位兩手掛在樹冠之上,手中力氣支撐不住,猛地一鬆,整個人跌在地上,疼的她忍不住揉起了膝蓋。
堂堂越二公子居然為了躲兩個嘍囉兵摔成個大馬趴,此時要是有認識她的人在場,準要笑掉了大牙,不過轉念一想,她現在生成這副嬌滴滴的摸樣,要真有人能認出來那才叫見了鬼了。
長陵攙著腰一瘸一拐的回到洞內。
她的內力的確寸縷未散,但體質一夜回到了幼年時,哦,可能還不如一個稚子。這就等同於捧著一把沒有刀柄的劍,刀鋒再利也無可施展,若是強行為之,無異於自掘墳墓。
長陵尋思著等走得利索些,得每日繞雁回山跑上幾圈,聽那兩個士兵的口氣,似乎雁回山有什麼鬨鬼之說,怪不得十多年來都無人發現楚天素冰屋藏嬌。
隻不過,這兩日似乎讓人察覺出馬腳來,也不知對婆婆會否有所影響。
長陵所料不差。
接下來兩日,楚天素都沒有上山來找她,長陵雖然擔憂,但墓王堡地廣人雜,她連人住南住北都不知,貿然下山也於事無補。
這雁回山峰高聳入雲,自然是找不到什麼吃的,好在山腰以下叢林茂密,溪水潺潺,靠撈些小魚水蛙什麼的亦能果腹。
如此又過了兩日,長陵的腿腳雖談不上輕如飛燕,已是行動如常,她將雁回山上上下下都給摸個通透,對山中地勢所能望及之處,也有了大致的分曉。
墓王堡服役種類以采礦挖煤為主,農耕采種為輔,分東南兩區,西麵靠著延綿的山脈,多抵是采伐樹木等,東邊則是牢房與士卒的住所,再遠的,她就看不清了,隻覺得方圓幾時裡似乎都是墓王堡的地界,而堡外更是荒蕪蠻煙,全然不知距最近的村落有多遠。
世人皆稱此乃鬼刹羅修之所,長陵深以為然,彆說那些士卒不把囚犯當人看,囚徒之間更是為了求生殘忍至極,每日放飯時都有人為了搶糧而被活活打死,膽小的不爭不搶沒力氣乾活,終也逃不過被鞭笞至死的命運。
到了楚天素失蹤的第五日,長陵在山腳流溪邊捕魚之時,恰見一路士兵帶著七八個囚徒路過。她埋藏於樹叢之中,朝縫望去,隻見那幾個囚徒個個頭上都箍著黑色的鐵頭盔,隻露著雙眼與耳鼻,手腳均拷著極重的鐐銬,每走一步都舉步維艱,而他們身後的士兵則在揚鞭驅趕,也不知要把這些人帶往何處去。
長陵暗付:墓王堡防衛嚴密,何必要將人鎖困至此?難不成他們是什麼絕頂的高手?
突然,居於隊伍末端的一個高個兒囚徒發了瘋一般想要掙開鐵鏈,士兵們一窩蜂湧上前試圖將他製服,那鐵麵人飛躍而起,橫掃鐐銬,一甩擊倒了數名士兵。
餘下幾名士兵大驚失色,眼見那鐵麵人氣勢洶洶的又要攻襲而來,幾欲落荒而逃。正當此時,一枚短箭分毫無差的射向那鐵麵人背心,他中箭之後當即倒地抽搐不止,倏爾耳根發紅,倏爾蒼白如死,不一會兒就沒了動靜。
長陵凝神一看,但見那射箭之人是一個身著勁裝的年輕男子,他遠遠的站在角落,一箭過後也不去收拾局麵,就那麼施施然站著,不知在這堡中是什麼身份。
她深知不再久留,不動聲色的回到冰洞中去。
入夜的荒原漫天星辰如錦。
長陵見楚天素仍不現身,終於按耐不住想要下山查探。正欲動身,忽見洞外站著一個黑衣人,未等長陵出手,那人當即解開黑布麵罩,啞聲道:“是我。”
是楚天素。
她一手捂著左肩,肩膀處中了一根羽箭,衣襟浸透了黑血;另一手握著竹籃,裡頭堆滿了形形色色的草藥,看去都是剛采摘的樣子。
長陵一愣,忙上前去攙她,看楚天素的麵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四肢微微抽搐抖動,長陵不由自主想到今早所見的鐵麵人,“您中毒了?要否用南華針法祛毒?”
楚天素擺了擺手,她扶著石壁靠坐在地上,闔上雙眼顫抖著吸了幾口氣,倏然間雙目一睜,從籃中抓出三種草藥從左到右擺好,道:“幫婆婆熬解藥,要快!”
解藥?
是了,楚天素精通醫理,她知道自己中了什麼毒,能配製出解藥那也並不稀奇。
長陵當即取藥入罐,溫水熬好了藥,待楚天素服下後,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抽搐之症緩解不少。
不等長陵問起緣由,楚天素搶聲先道:“長陵……婆婆有一事相求,這剩下的半罐解藥,婆婆想托你送入地牢之中,為一個人服下。”
“地牢?”長陵倏地一驚,“什麼人?”
楚天素艱難的抬起頭,雙目赤紅:“一個戴著鐵骷髏的囚徒……我的外孫。”
墓王堡到了宵禁後,所有的囚犯、奴隸都被押回牢中,通常這種時辰一般雜役也不敢走動,堡中有兩隊官兵舉著火把分頭巡邏,他們忙活整日難免懶散,走了一遍過場後就會坐下打個諢,能對付一夜算一夜。
長陵在下山前本已做好了闖五關斬六將的心理準備,沒料到這些守兵如此鬆懈,加之堡內處處都有野草樹叢得以遮掩,她放倒了一個士兵換上衣著就這樣一路無阻的晃到了監門前,順當的頗有些不可思議。
她忍不住想,這要換作是她軍營裡的人,二話不說統統拉出去挨五十軍棍再論。
長陵埋在叢林中,照著月光再默記了一遍楚天素給的監牢構圖。
事實上,她並不確定楚天素要救的人關押在哪間牢房。
楚天素隻說她外孫突然成了墓王堡的鐵麵囚徒,中了三魂三魄散,若不及時服用解藥會發瘋致死。
來之前,楚天素欲言又止,她知曉突然要長陵混進地牢實在是強人所難,但她身受重傷實在是無計可施,這才懇請長陵為她犯險。
長陵倒是不以為意,甚至沒有多問一句,她聽完後已有七分斷定,今早所見到的那個鐵麵人正是楚天素口中的外孫。
墓王堡的囹圄有上千間,監.禁著各式各樣的囚徒,大監門隻有一扇鐵柵欄。
大監門值夜的獄卒共有四個,每兩個時辰換崗一次,等到醜時,新來當值有兩個沒睡夠,交代了聲一屁股坐在柱邊就補眠去了。
另外兩人也是睡眼惺忪,他們捂著嘴打哈還未站直,忽聽草叢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兩人警惕的相視一眼,齊齊舉著手中鐵器朝叢中方向緩步而去。
待湊近一瞧,有兩隻老鼠跳躥而出,兩人方才舒了一口氣,一人笑道:“最近真是被鬨得草木皆兵了。”
“可不是,你說咱們這地牢如鐵桶一般,還會有人敢來夜闖不成?”
二人一搭一唱,殊不知就那麼一個往返的功夫,真有人悄無聲息的溜進了他們口中堅如鐵桶的大牢之中。
潛入敵營這種事長陵也不是第一次做,她還曾為了混入敵營,足足學了兩個月的開鎖功夫,可惜這回身邊沒個易容高手,否則也沒必要如此犯險。
墓王堡的牢房共有兩層,呈四個拐角八個甬道,每隔十步牆上都掛著油燈。上層關押的是普通的犯人,而作奸犯科殺人如麻的重型犯毋庸置疑押在最底層的地牢,也稱虎穴——挖地數尺不見天日,除了送飯連獄卒都不願久留。
誠如楚天素所言,她那外孫若都戴上鐵骷髏,多半會被關在虎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