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這話聽入耳中,胸口真氣沸騰翻滾,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是的,她沒有竭儘全力,楚天素的那句“血海深仇未報”像是烙鐵般烙住了她的腳步,生生的看著蒼雲喪心病狂的在她的麵前殺人。
長陵睜著一雙平靜到令人心寒的眼,對上他的目光,卻不願更多解釋,隻道:“總要有一個人墊後,我又不是你姥姥,憑什麼為你去死。”
“你——”明月舟悲慟未褪,還欲再言,沒料想剛上前兩步,就見長陵一口血霧噴了出來,雙眼闔上,暈厥倒去。
明月舟一驚,連忙扶住她,才發覺她右臂上的刀痕正泊泊湧著鮮血,渾身更是冰冷如霜。
他先前不知她受了這樣重的傷,這下頓時慌亂起來,眼下風如拔山雨決河,不及時止血,拖下去多半性命不保。
幸而明月舟也是個久經沙場的,他逆著風頭勘出這山的地勢,沒一會兒便尋著了一個山洞,抱著長陵入洞躲雨。洞內漆黑一片,兩人又都淋成落湯雞,連一塊能止血的布條都找不出。
明月舟隻能用讓長陵靠坐在自己胸膛之上,手指捏攏她的傷口減緩鮮血流速,用自己些許內力替她驅寒。
不過多時,東方的天泛起了冥冥的藍,風雨漸停,反倒顯出洞內寂靜異常。隔著薄薄的衣料,明月舟能夠感受到長陵原本狂亂的心跳在逐漸趨於平靜,體溫慢慢恢複少許,見到傷口的血已止住,懸掛的心才稍稍安下。
天光微微照進洞內,他低下頭,將手從她傷處挪開,見她的眉微微蹙了一下,約莫是被他的動作帶出了一陣疼來,明月舟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看這小姑娘就這樣軟軟的躺在自己懷中,雙唇乾涸,呼吸不暢,想起昨夜對她說的那番話,心中悔之又悔。
自己究竟是哪來的臉能對一個拚死救出自己的弱女子出言責備的。
明月舟歎了口氣。
反正他現下被一副鐵麵具給箍著,也確談不上是有臉。
他小心翼翼把她放下,褪下自己的外裳給她蓋好身,出洞為她找水。
鹿鳴山的溪流離洞不遠,明月舟自己隨意飲了兩口,再用大片葉子裹盛好了水往回趕,怎知還未到山洞,就遠遠看到山道上有幾個士兵拎著長\槍在叢林中紮來紮去,四處搜尋。
墓王堡的追兵居然已經追上來了?
他下意識想要躲開,但想到長陵還在洞中躺著,若被逮回去,那後果……可憑自己一己之力,彆說救人,若貿然現身,如何逃得過這漫山士兵的圍攻?
他正踟躕,前方山洞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鳴啼,成群雀鳥衝天而飛,仿佛是受了什麼驚嚇。
明月舟心中突地咯噔一聲。
他顧不得什麼死啊活啊的,趁著士兵不留神時飛躥而過,朝往山洞方向跑去。山巒草木極高,風聲呼嘯,他動靜雖不小,一時間倒無人察覺。
哪料,明月舟剛近身到洞前,就看到有兩個士兵從洞口處踱步而出,其中一人笑道:“這小犢子骨頭還真夠硬的,傷成那樣還和我們死扛。”
“哼,那又如何,”另一人舞了舞手中沾滿血的長\槍,“還不是被老子給一槍弊了!”
明月舟腦子轟地一炸,耳畔嗡嗡作響,愣是沒聽明白這兩人的話。
寒風吹的他一陣激靈,下一刻,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突然撲向前去奪過兵器,一槍戳穿一個士兵的喉嚨!
士兵原本好好聊著天,扭頭看到同伴慘死在跟前,嚇得魂飛魄散,沒來得及喊出聲,那口氣就咽在喉間,他傻傻的看著長\槍的尖端冒出自己的胸口,睜著烏溜滾圓的眼,就此倒地嗚呼。
明月舟鬆開血淋漓的槍\柄,望著洞口蔓出來的血水,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他一步步靠近山洞,仿似鼓起了天大的勇氣,才敢往裡頭一瞥。
這時,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道:“你怎麼回來了?”
明月舟回首,看到一個麵無血色的少女就離他三步之遠,卻不是長陵是誰?
他再朝洞穴看去,但見一隻狼狗倒在血泊中,這才恍然方才那般士兵所說的“小犢子”所指為何。
長陵歪著頭,莫名瞅著明月舟。
她蘇醒時見明月舟不在,以為他因無法帶上自己先逃一步,等她得聞洞外搜山的動靜,見來的是幾個嘍囉兵,自不放在眼裡,出了洞,隨意藏身樹上,又用石子激怒一隻野狗去嚇唬人,想著墓王堡的兵都散了再尋隙離開。
沒料到這個明月舟去而複返了。
他頂著個鐵骷髏不好好躲起來,跑上山來捅死士兵是篤定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
長陵看了一眼腳邊士兵,“墓王堡本還不確定我們是否離開鹿鳴山,你貿然動手,待巡查的隊長發現,他們很快就會集結所有兵力封山,到時是插翅難飛了。”
明月舟焉能不知此理?
他失神片刻,啞然道:“我……我總不能把姑娘一人給丟下。”
長陵倒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啊?”
“姑娘救命之恩,在下不敢忘。”
長陵呆了一呆:“呃……你現在不恨我拋下你姥姥不顧了?”
“我……”明月舟噎住,“先前誤解姑娘,實是……”
“算了,沒空廢話。”長陵突然走近他幾步,盯著那鐵骷髏繞著他走了兩圈,又示意明月舟低下頭,明月舟不明所以,任憑長陵捧著那鐵麵端詳了好一會兒,才聽她道:“連個鎖眼都找不到,看來一時半會兒,這麵具是解不開了。”
明月舟下意識撓了撓頭,發現自己撓的是頭盔,隻好放下手,“墓王堡的鐵骷髏乃神匠董誌所鑄,堅如鐵盾,一旦戴上便再難打開,才以骷髏為名。”
長陵不以為然搖了搖頭,“那神匠在做這東西的時候,難道不怕自己不小心給套住了?這世上沒什麼解不開的鎖,隻不過危言聳聽,唬人放棄生機罷了。”
這句輕描淡寫將明月舟心中驚魂未定給壓了個皮實,他越過長陵,目光掃了周遭山勢一圈,道:“我戴著這東西怕是難逃此處防哨……”
他想了一想,蹲下身去,自士兵身上撕下一片衣裳,用手指沾著血寫了幾行字,這是雁國的文字,長陵自然認不得,但見他寫完之後抖了抖布,等字風乾後疊卷起來遞給長陵,道:“出了鹿鳴山之後朝東走,也就兩三日的腳程便能抵達岐州衛城,你找到城中司徒府的李胡……”
“李胡?”
明月舟突然被打斷,疑惑道:“怎麼?”
長陵眸光一閃。
她越家與雁國交戰數次,敵方當時也有一個驍勇的將軍名為李胡,就不知是否同一個人。
“沒什麼。”
“你把此物交給李胡,他看了之後,自會派人前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