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個姓賀的小子如此難見,又那麼多人盯著要殺,長陵登時氣不打一處來,她將猶豫隨手一拋,心道:行,就攪個天翻地覆,還不信那偷雞摸狗的鼠輩還能得手!
她左手一翻,右掌一抬,做出了個乾架的起把勢:“告訴你們家侯爺,要麼,出來迎我,要麼,等著替你們收屍吧!”
“大膽狂徒!”帶頭的府兵聞言大怒,當即橫劍劈來,尚沒來得及著落,脊背就不知被什麼巨力一撞,整個人騰空飛起,重重摔在地上,手中劍連同劍鞘一並不翼而飛。
眾人壓根沒看清老大是被如何奪走的劍,但覺這方圓寸許之地間,暗潮席卷,連飄在半空中的花瓣都夾雜著一股火星兒之氣。
長陵攜著奪來的劍,眼神平靜的掃了一圈,最後落到了某個方向——雖然微不可聞,但隱隱飄來笙歌的前方。
那領頭的府兵騰地躍身而起,指著她怒道:“還不速速將她拿下!”
一聲令下,大幾十個府兵一擁而上,長陵目光微閃,蓄勢待發,迅速收劍入鞘,迎頭而上。
侯府的宴客廳樂聲清響。
也不知道賀鬆打哪兒找來的樂坊舞姬,說什麼柳腰輕,鶯舌囀,整場下來儘看著她們裙擺打轉,舞姬還沒轉暈,葉麒倒有些看暈了。
興許是平日裡習武太過枯燥,那幾派掌門、長老倒還算觀得起勁,加之美酒佳肴,看去還算有說有笑,氣氛融洽,就是席間時不時有人交換眼神,不動聲色地往主座那兒瞅去。
葉麒心不在焉的用筷子夾盤內豆子玩兒,這幾日忙著接待貴客,眉眼間都蒙上了幾分疲態,沈曜給他的這個差使倒是不難,但辦起來甚為耗神,他正琢磨著要不要提前把話都說完了早點散席,突然間門外衝進一個侍衛,火急火燎道:“侯爺,不、不好了,有個女子說什麼非要見侯爺一麵,否則就要大開殺戒,這會兒正朝內院闖來!”
眾人聞言均是一驚,葉麒莫名抬起頭,“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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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陵從學武開始,打了十多年的架,以一敵眾本是屢見不鮮,但幾乎沒遭到過像今日這麼憋屈的局麵。
這般府兵顯然訓練有素,攻防有秩,打趴一批又緊巴巴撲上一批,絲毫不留喘息的餘地,重點是彆見著她往死裡刺,她一麵躲避一麵還要提防著不能戳人要害。
畢竟前來挑事的是她,要是真把這些儘忠職守的兵將弄死,未免顯得自己太欺負人了——但是如此左支右絀,不知還要多久才能突圍,再耗下去正主都給耗死了那還了得?
長陵雙足一點,縱身躥起,將劍氣連著劍身往頭頂上的刀槍棍棒一送,當即震飛了又一輪撲襲。不等後方的人補上位,她順勢闖入人陣之中,未出鞘的劍被她當成了一個錘子,仿似帶著泠泠刺骨的風,生生將人牆鑄成的屏障撞出了一道缺口。
一瞬間,所有的井然有序亂了方寸,長陵身形便如俊鶻穿雲一閃,衝向那裂開的夾縫中,府兵們隻覺得那身形飄忽不定,但凡看到殘影就拚了命的亂劈亂砍,卻根本阻擋不了她破陣的速度和氣韻。
轉眼,她已掠至儘頭,衣裳上不知何時被劃破了幾道口子,左肩多了一道血痕,傷口不深,但浸染在暮雲紗袖上,格外醒目。
長陵絲毫不以為意,當是被撓了下癢癢,此時人陣已然崩離,身後那幫子雞零狗碎更被遠遠甩開,前方趕來府兵哪裡還截得住她?
走轉間,近她三尺之內的人都被一擊彈開,不敢當其銳。
天際邊,火燒雲來勢洶洶地卷走回翔幕鴉。
葉麒趕到之時,看到自家名頭響當當的府兵繞著一個女子打轉,然而,被包圍的人遊刃有餘,圍攻的人反倒像是困鬥之獸,任人擺布。
那女子手中的劍未曾出鞘,而揮灑之間,劍勢凜冽生風,行雲流水,饒是如此,依然能在關鍵時處頓然留手,她沒有殺氣,但足以令周遭所有不敵之人望而生畏。
葉麒隻望了那麼一眼,整個人都呆住了。
耳畔倏地靜了,所有的物事都朦朧起來,唯見一抹淺藍色清影挾著孤劍任意東西,身後,是灼灼爍目殘陽如血;身前,是驚心動魄不自知。
“所有人停手!”他的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意,“誰敢再動一下,格殺勿論!”
她聽到動靜,偏過頭來,看到他站在前方階梯高處,稍稍一怔,然後微微上揚了嘴角。
那笑意,不深不淺,纖塵不染。
葉麒的腦海仍在混沌之中,人已先一步奔到了她的跟前。
但卻止步於三步之前。
他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看,喉頭微動,“你……”
“哈,你還活著。”長陵鬆了一口氣,眉眼自然而然的彎了起來,“果然命大啊。”
她的眼明亮澄澈,明明天還沒有黑,他看到了滿河的星。
這樣一雙眸,他怎麼能夠認不出來?
他怎麼此刻才認出來。
葉麒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也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隻覺得某種情緒像是憑空橫生,又像是藏匿已久,狠狠的撞的他心跳欲竭,手足無措。
看他張口又不說話,長陵往前走了兩步,伸出左指,囂張的戳了一下他的臉頰。
“怎麼,你該不會還……”
話沒說完,長陵身形一傾,被眼前人一把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