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說失而複得與虛驚一場是人世間最美好的詞兒, 然而當長陵看著小侯爺大庭廣眾之下說起了“趁火打劫”的話, 一時沒忍住拎起個鼓槌就往前甩去。
本以為他會如往常那般嬉皮笑臉的一閃而避, 想不到葉麒直接躍到她的跟前, 也不怕挨揍。長陵生怕真把他砸出毛病來,險而又險一收手:“你找死啊?”
葉麒居然也不顧此時周圍那麼多外人,一反常態的將她抱了個滿懷,輕輕在她耳畔低語:“我不會死,我都沒有陪夠你, 怎麼舍得死。”
一刻鐘後,就在長陵看到久違的七叔以及那幾個同往北溟峰的賀家管事元老時,已是意外之至,門一合上,幾位年過六旬的老者紛紛跪下身,重重行磕頭大禮。
“你們這是……”
看他們如此,心中已湧起了某種難以言喻地直覺, 但聽七叔顫聲道:“十字崖上確實有長亭姑娘所言的離枯草,有兩株離枯草上都爬滿了同心蠱蟲卵……”
長陵渾身一震, 又一個老者激動難耐道:“我們取下離枯草後, 便分頭行事, 我送一株至天山冰山,七爺則直往明永冰川上去, 起初, 我們也不知哪裡才有傳說中的靈蛇出沒, 等了半個多月也沒有動靜……”
“你們快起來, ”長陵迫不及待打斷道:“過程回頭再說,就說找沒找到吧。”
幾人聞言起身,七叔哽了一下道:“找到了……天山冰山沒有,但是明永山那兒確實有一隻靈蛇叫我們引了出來……”
屋內的油燈晃個厲害,長陵覺得自己的腦子裡好似遲鈍了,這喜訊突然而至,根本沒有什麼真實感,她有些茫然站在原地,問道:“那冰蛇呢?”
“那冰蛇猶如一隻巨蟒,我們花了幾日時間方才能生擒,又將其裝在鐵鑄的寒冰箱中,連日送至紀老先生荊州的藥房,如今,紀老先生已在秘密配製丹藥,半月內應可製成。”七叔以袖拭淚,“隻是此事事關重大,不能走漏半點兒風聲,所以老朽不敢提前傳信,直至今日抵達金陵方才相告,這段日子令公子與姑娘擔憂了。”
葉麒躬身一鞠,道:“幾位叔伯為我奔波至斯,當是我謝過深恩才是。”
七叔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們的命都是公子給的,隻要能換得公子的生機,不論做什麼理所應當。”
“是啊侯爺,這本就是我們的分內之事。何況,這次能找到靈蛇,還得多虧長亭姑娘告知我們離枯草所在……”另一位老者感激萬分看向長陵道:“姑娘,您救了我們侯爺的命,從今往後,我們的命既是侯爺的,也是您的。”
長陵好像還沒回過神來,她下意識偏過頭去,看到葉麒眼眶中有薄薄的濕潤,依舊是笑著望來,直至這一刻,方知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七叔他們退下之後,葉麒開懷的展開雙臂,笑道:“要不要抱著轉幾圈來慶祝?”
長陵並未如想象那般配合的撲入他的懷中。
她低著頭,長長的眉睫掩住了眸中的情緒,抿著唇,下巴卻在微微聳動。
葉麒一怔,忍不住伸出手,“長陵……”
長陵倏地握住他的肩,令他背過身去,不讓他看自己。
長久以來,她一直在“不可能”之中尋求“可能”——不可能落的淚落了,恢複的功力卻不能渡給他;得到了萬花寶鑒,偏偏隻練到第二重;千辛萬苦尋的折扇湊齊了,依舊縹緲難尋……好像每一次都離“希望”隻差一步,偏偏就差那麼一步。
一次次的空歡喜早已將她那顆大起大落的心境修的水平浪靜,她總能在一片絕境中抓住一絲希望繼續往下走,那是她的本能。直至此刻方知,她並非無懼無畏,也並非隻存著一顆“儘人事、知天命”之心,她也會怕,怕天不眷顧,怕拚儘所有仍舊於事無補。
不,甚至不能說是怕,而是她從來沒有真正想過未來——想象過他能活到未來。
葉麒靜靜站著,任憑她雙手握住自己的臂膀,頭抵在自己頸後,徐徐吐息。
過了不知多久,長陵緩緩鬆開手,他轉過身來,看她抬起頭,臉頰白淨無暇,若不是鼻尖還留有稍許的紅,根本想不到她方才有過任何的情緒波瀾。長陵輕咳一聲,道:“不要以為找到蛇膽就萬無一失了,荊州丹藥房那邊人手派夠了麼?”
葉麒捋平她額前柔軟的碎發,“七叔辦事,素來穩妥。”
“那可難料。”長陵仍舊不放心,“我看,你明日還是直接啟程,快馬加鞭去紀神醫那兒候著,紫金還魂丹進到你肚子之前,誰又知道又會出什麼幺蛾子?”
“現在人在金陵,走到哪兒都有監視的人,若是突然興師動眾的往荊州跑,豈非提前透露了風聲?”葉麒道:“再過十來日便是武林大會,梁州離荊州不過兩三日的馬程,待我們到了梁州之後,紀神醫那邊自然會派可靠的人把藥送來,如此不至惹人注目,也不耽誤正事。”
長陵知他思慮周全甚於自己,便不再多言,她見葉麒盯著自己悄然而笑,憋了憋,也情不自禁地揚起嘴角,“你笑什麼?”
葉麒:“你又在笑什麼?”
長陵走到窗邊,道:“一直以來,我恨極了符宴歸的手段,恨他將同心蠱蟲放入離枯草中,可如今這毒、藥反倒成了救你命的解藥……”
“那我寧可沒有這顆紫金丸,寧可……你當年不中那同心蠱毒。”葉麒從背後環繞住她的腰,“不過,等我服下紫金丸、等你大仇得報之後,我可得當麵‘感謝’符相一番,謝他用幾隻蠱蟲救了我的命……謝他,把你推到了我的身邊。”
“嗬,你以為吃了紫金丸就無後顧之憂了?也就是延你的命罷了……”長陵眉梢一挑,反手將他推開,“伍潤前輩的秘籍還是要找,我可不想二十年之後再改嫁……”
她最後三個字說的極輕,葉麒好像聽到了,又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