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陵隱約間好似看到了兄長。
越長盛的鼻梁很挺, 微有駝峰, 配上深深的眼窩,在人群中素來極具辨識度,她隻看了那麼一個晃眼,便不假思索的跟了上去,那人步伐原本不快,感覺到有人跟上, 足下一提,往比武會場的相反方向匆匆而去。
長陵正要追上, 徒然間手被人用力握住,卻是葉麒及時攔下了她, “你看到誰了?”
“好像是我哥……”長陵有些慌了, 伸手一指, “就是那人, 但我不確定……”
“謹防調虎離山,”葉麒眼睛盯著就要遠去灰衣人,“人我去追, 你回去,馬上就要輪到你了。”
話畢,葉麒提步拔起,轉瞬就消失在眼前。
長陵雖放不下心, 但她知道越是事態急峻, 葉麒的判斷往往精準, 聽到岸邊傳來各色喝彩, 她忍住跟著一起去追的念頭,一咬牙轉身回到席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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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輕功不俗,比葉麒似乎稍稍遜色,幾下功夫,小侯爺將一大截距離拉到了一小截,想到有可能是越長盛,他當即開口道:“閣下請留步!”
分明聽到了,那人卻根本沒有留步的意思,反而加快步伐,頭也不回地往巷口奔去,葉麒心中起了疑心,但他既答應了要把人追上,當下也不遲疑,跟著拐了進去。
這莊子乃是逍遙派弟子起居飲食之所,後巷七拐八彎的能通往各個方向,這個時間不需要乾活的人都去看熱鬨了,葉麒聽聲辨位,總算沒把人跟丟——在最後一條死胡同裡把人截了下來。
“閣下現在要是一躍而上,興許就要吃上這一條鞭子了。”葉麒自腰際抽出無量鞭,“既然也是來參加大會的英雄,何必藏頭露尾,不肯以真麵目示人?”
“我不認識你,”那人從秀兜裡掏出一塊布帕罩上自己的麵容,隨即轉過身來,“不知你為何窮追不舍,奉勸你不必多管閒事。”
葉麒聽此人聲音低沉沙啞,顯然是有意隱藏原本的嗓音,遮住了口鼻隻露出的眉眼,竟然當真與越長盛有點神似,然時隔十餘年,就算是長陵在此恐怕都不敢妄下定論。
“閣下與在下一位故人有些相似,”葉麒謙謙有禮道:“說不定多年前曾經見過,隻是一時沒有認出來。”
“哼。”
那人冷哼一聲,突然之間反手一推,居然直接將旁側的石牆“嘩啦”推倒,露出一大圈窟窿來——石牆的另一麵剛好是灶廚之所,牆一倒,裡頭“吭哧吭哧”鍋鏟相交之聲就飄了出來,那人不由分說鑽入房中,葉麒則緊隨其後,剛跨入就看到了擺滿柴火的柴房。
柴房內無人,走出去就是廚廳,三五十個灶台排成好幾排,廚子們正風風火火的剁肉炒菜,加之來來往往打下手的小廝,根本沒人留神是否有外人闖入。
葉麒的目光在不同人身上周轉,這裡的夥夫幾乎都著灰色衣衫,乍一眼看去都一個樣——他見廚廳的大門是閉著的,直覺那人仍在廳內,但見周圍廚子不時顛鍋下的火光高起,又隱隱覺得哪裡不對。
莫名地,他想起那日花燈會後長陵說過的一句話:他能在一瞬之間就將大半條街的燭火都給熄滅了,說明他的武功是能控製火的。
火?
葉麒意識到了什麼,頓住步伐,下一刻,身旁幾個廚子同時發出一聲驚悚的吼叫,回過頭時,但見幾股熱滾滾的烈火分彆從四麵八方直往自己身上撲來!
那真是連躲避的功夫都沒有,幾乎是同一刹那,廚廳內幾缸水騰空飛旋而出,勢如潛龍出海,一把吞滅了周身的第一道烈焰,葉麒與那人同展雙臂,廚房的上空之上水火交錯,炸出一道道火樹銀花。
一時間,廚房亂成了一鍋粥,尖叫四起,廚子們避之不及,爭先恐後往門外逃去,葉麒眼見那人也要趁亂跳出窗外,正待去追,又一道火光撲哧而來,他抬掌欲抵,發現水缸的水都用光了,隻好借牆一個倒躍,人如離弦之箭往後閃開。
一麵牆的窗都燃了起來,葉麒隻好走門,等奔出去時,早已不見了那人蹤影。
葉麒靜靜望著周遭的一片騷亂,後知後覺意識到方才怵目驚心的一霎那,他當即原路返回,在柴房的那堵牆前蹲下身,看碎在地麵上的石磚,心頭已有了計較。
如果是用內力震碎,磚塊之間的裂縫當不會如此齊整,那人應是事先就在這兒動過手腳,為的就是引人進廚房。
若非是他剛好懂得萬花寶鑒,又恰好廳內備了幾缸水,怕早已被活活燒死了。
想到這陷阱很可能是為長陵所設,葉麒心有餘悸地握緊拳,忽地喉口一甜,嘔出一口鮮血來。
一股涼意沿著背脊躥了上來,他低頭看著自己麻痹的手腳,這一刻竟是連站的力氣都沒有。
方才為抵禦火攻,乍然之間消耗了不少內力,不曾想這身子居然連這一下都難以承受。
是大限將至了麼?
葉麒服了一顆護心丸下去,等了片刻氣勻平了,才扶著牆站起身,恰好這時有人從廚廳步入柴房,正是當日領他們進穀的逍遙派鹿牙子,看他衣襟染了鮮血,驚道:“賀侯爺,您怎麼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