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撥動的佛珠一頓,迦葉倏地怔住了,眼中泛過一霎那的迷茫,繼而,迷茫化為了一絲不可置信——老和尚的吐息都開始重了起來,他伸出手,指尖微微的顫:“陵兒?”
長陵慢慢直起身子,伸手擦乾了眼淚,點頭道:“徒兒回來了。”
本以為是死彆無期,如今乍然重逢,迦葉既不去追溯諸般前因,也沒問她是如何起死回生,他隻看了她那麼一眼,問道:“你能哭了?”
此等危險境地,這話聽起來有些不合時宜,但長陵卻聽出了這一片關懷之意——她自修得釋摩心法之後,便不能如常人一般或喜或悲,那時她的師門兄長皆羨慕不已,唯獨師父憂心忡忡,常道:“既未斬斷塵緣,又豈可斷絕七情六欲?”
長陵的鼻頭又酸了,在師父麵前,好似一瞬間回到了年少,“嗯,能哭了,也能笑了。”
迦葉欣慰之至,百感交集都幻作看似淡然的笑意:“好,好得很。”
這時,在外頭點完了穴的迦穀蹦入屋內,看這一師一徒相對而跪,先道:“師兄,你果然在這兒!”又“哎喲”一聲,“師侄,你還杵著乾什麼?先把你師父救出去,有什麼話慢慢說!”
長陵正要起身,卻見迦葉一抬手,做了個製止的動作:“我中了逍遙穀的十八銀針,奇經八脈受封,若是就此起身,針必攻心……”
迦穀一驚,“那可怎麼是好?”
迦葉道:“你將內力彙在指尖,點這十八根銀針要穴所在,再以重陽內力徐徐拔之,自可取出銀針。”
迦穀聽師兄如此說來,知他已有把握,便即坐在他身後,依迦葉所言照做。
長陵也想幫忙,但被迦葉攔住了:“取針一人便可。為師雖不知你們如何進來,想必逍遙派之人很快便會回過神來,這十八根銀針就算取出,也需一日之內方能起身……”
話至於此,迦穀已拔出一根銀針,迦葉眉頭微微一蹙,繼續道:“你且坐著,時間不多,為師有要事,需告之於你。”
長陵點頭道:“師父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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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盟派出的人在九連山頂找到“暈厥”的明月舟時,葉麒自然已不在現場。
他擔心長陵和師父那兒會生出意外,便提前一步趕了過去,走到半途就見到無塵子和無憂子步履匆匆,朝長生殿而去。
葉麒沒想到逍遙派這麼快就識破這調虎離山之計,於是緊隨其後,在長生殿外,看到院前聚了一大波弟子,又隱約聽有人道:“好在我們回來的及時,人還在,就是襲擊師弟的人跑了。”
無塵子道:“有沒有看到何人?”
“沒有瞧清。”
無憂子道:“還不派人去搜!”
葉麒這才稍稍舒了一口氣,悄然離開,待見著了七叔,得知長陵他們已經平安回到屋中,才算是完全踏下心來。
“不過,他們並沒有救出迦葉大師,”七叔道:“還有,長亭姑娘出來之後便一言不發,臉色看起來也不太好,公子還是去看看吧。”
葉麒二話不說就往木屋趕去,一推開門,見長陵背坐在窗邊,孤影落寞,他心頭“咯噔”一聲,已生出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測。
“這次沒有救出來沒關係,”葉麒安上門,緩緩踱至她的身後,“我會想辦法,你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長陵沒有反應。
葉麒再往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搭在她的肩上,又不知如何垂落。
“長陵,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在。我……”
我什麼,話沒說完,卻見她突然回轉過身來,展臂抱住了他。
葉麒身形一僵,下意識反手將她摟緊,她什麼都沒說,他的心倒先揪成了一團。
他知道,她其實和所有有血有肉的人一樣,無論多麼理智,無論事先做過多少心理準備,當事實擺在麵前時,內心的痛絕不會少一分。
就在葉麒意欲好生安撫她的心緒時,卻聽長陵道:“還活著。”
葉麒一呆,沒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卻見長陵抬起頭來,眸間蓄過淚,眉眼卻彎如新月,極輕而又極沉道:“我大哥,他還活著,就在逍遙穀中,就在九連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