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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娃娃猝不及防的紮到雪地裡, 整個人一哆嗦陡然驚醒, 見老頭兒一個勁的替自己拍落貂絨上的雪, 有些茫然的問:“觀伯, 這是哪裡……山匪呢?”
觀伯:“公子莫怕, 山匪都被殺光了, 是這幫軍爺救的我們。”
男娃娃聞言探出腦袋, 望見前方烏泱泱的一片望不見頭的騎兵,微微皺起了眉頭, “那群山匪可不是普通的山匪……”
他話音方落,忽聽人利落接道:“可我們也不是普通的軍爺。”
男娃娃循聲望去,但見一個身著寶藍色長袍的青年策馬而來,身後跟著十來個衣袂翩翩像是混跡江湖的遊俠,與周遭那些身著鎧甲的騎兵頗有些格格不入。男娃娃留意到那青年手中的佩劍,劍身的暗紋填滿了翠玉, 一看就知價值不菲,他問那青年道:“那山匪頭是你殺的?”
那青年微微一怔,方才他在前頭聽說這男孩醒了,便想來關心一番, 哪知這奶毛未褪的娃娃醒來竟然先詢問動手殺山匪的人, 倒是令他頗感意外, “不錯,他確是死於我的劍下。”
男娃娃抬起極長濃密的睫毛, 挺直了脊背, 學著闖江湖的大人抱拳施了一禮, 道:“王珣謝過沈盟主救命之恩。”
周遭的人本見這小崽子有板有眼的模樣還樂嗬著,乍聽他這麼一說皆是一凜,那青年問道:“你是如何認出我的?”
王珣隻道:“山匪窩本是魔宗據點,諸位能從他的手中把我們救下,自然是當今武林數一數二的高手,這些大俠們個個以您為尊,加之您手中的這柄碧落劍,您若不是新任的武林盟主沈曜又會是誰。”
沈曜重新審視了一番王珣,他的眉眼輪廓未長開,已能瞧出精致漂亮的模樣,臉上雖罩著一層病容,眼珠卻是黑的發亮,透著一股子不符合這個年齡孩子的意味。
沈曜身後一個虯髯翁哈哈笑了起來,道:“你這娃娃眼神倒很不錯,不知家在何處?”
一直默不作聲的觀伯正要開口,王珣搶一步答道:“家父王瑜庭。”
觀伯稍稍一訝,眾人已露出了然的神色,也不再追問他被擒獲的理由,沈曜道:“原來是金陵王家的公子,怪不得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風範。”
金陵王家,能在這烽火亂世之中屹立不倒的富甲天下,也是許多人眼中的香餑餑。
虯髯翁與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嘿然道:“這可就難辦了,沈盟主本想待你醒了派個兵送你回家,你既是王家的人,又是馬虎不得的,偏生咱們還有要事在身……”他話還沒說完,王珣就劇烈的咳了起來,咳的上氣不接下氣,觀伯趕忙撫拍著他的背,沈曜皺了皺眉頭,當即翻身下馬,替他搭了把脈象,“是病的不輕,便是走回頭路,這百裡之內怕是也尋不著大夫……”他頓了一頓,“你可能騎馬?”
王珣病怏怏的身子骨自然是拉不穩馬韁繩的,好在有觀伯幫襯著,二人共乘一騎,也算勉強跟得上大隊的步伐。
沈曜告訴他,隻要堅持到傍晚抵達北溟峰下的大營,會有軍醫替他診治。觀伯一聽說北溟峰,麵上流露出忐忑之色,“那北溟峰不正是與漠北韃子交戰之地……”
“那又如何?”
見王珣不以為意,虯髯翁哈哈大笑道:“你這小子倒是對老子胃口!不瞞小兄弟,此次對軍,就是加上咱們這兩萬應援軍,統共也不過十萬,可漠北韃子卻來了十八萬眾!要不是為了信守承諾,老子可不見得會踏上這九死一生之路。”
虯髯翁身旁一個道士裝束的人出言指責道:“什麼九死一生?孔不武,你若怕死,現在就走,莫要在這胡言亂語動搖軍心。”
王珣心道:孔不武,飛鷹門掌門,想來這餘下七人也都是武林中的尊者,聽他們的口氣,似乎並不是應沈曜之約才趕赴前線。
那道士撚須道:“在下深信隻要有越家那二位坐鎮,這一仗便已有了五成勝算。”
“你們說的是哪個越家?”王珣問。
孔不武道:“看你小子知道的東西不少,怎地,連江東越家都未聽過?”
江東越氏,他怎麼可能沒有聽過。
當今梁朝君主昏庸無能,漠北雁國虎視眈眈,短短數年內痛失中原大片國土。狼煙四起,各地群雄據地為王。這幾方諸侯對峙之勢,江南謝家、金陵王家與洛陽沈家本算是隔山觀虎,真正能夠與百年世家賀氏抗衡的,是近年才嶄露頭角的江東越氏。
江東越氏初始隻是一支義軍,那些關於他們如何以寡敵眾掃蕩雁軍收複巴蜀的傳說可謂是眾說紛紜,但那一役後,統領越家軍的那兩位兄弟自是名揚天下了。
王珣自幼聽過許多關於越氏兄弟的流傳,那些來自民間的多半誇大其詞,就他的認知而言,實在難以想象諸如越家長兄在空城中以一個障眼法嚇走五萬大軍這種荒謬的情景。
孔不武聽到這兒忍不住笑出聲來,“盟主,這小兄弟說的可是越大公子在淮水的那一戰?”
沈曜點頭道:“那一仗確是贏得漂亮,但敵軍未到兩萬人,淮水城也並非空城,是百姓感念長盛兄的功德,才傳的如此玄乎。”
王珣繼續說道:“我聽聞越二公子今年也才十七歲,可居然有人說他單憑一人一劍血戰兩日兩夜,令千餘名漠北前鋒軍落荒而逃……”
“並非謠傳,”沈曜道:“是事實。”
王珣像是被噎住了一樣,“這……怎麼可能?”
沈曜道:“當日父親命我率軍支援越兄,漠北前鋒軍傷亡慘狀乃是我親眼所見。”
“那,那武林大會上,他一人單挑十大韃子法師……”
“也是真的。”孔不武撫掌道:“若非越二公子及時襄助,我中原武林必難逃此浩劫。”
王珣愣了良久,半晌方道:“天底下竟有血肉之軀能達到如此境地……”
“他師承天竺,所練的釋摩真經已到第九層,”沈曜的目光越過遠方的山峰,“越二公子天下第一的名諱,絕不是浪得虛名。”
“釋摩真經?”
“是梵文,我們中原人對這武功還有一種叫法……”沈曜說到這裡,話音頓了一頓,平淡無波的語氣添了幾分沉重,“英雄塚。”
王珣一悸,隻聽沈曜一字一句說道。
“但遇此功,就地為塚,天下英雄,莫不如是。”
“百年來唯一一個練成此功之人,便是他越二公子,越長陵。”
寒風颯颯,那空中飄揚的雪花,仿佛因著這句話夾著血腥味兒,彌漫著微微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