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差不多是同時脫離了冥想境。
發現兩人重新有了動靜的陸鬆之繃緊的精神猛地放鬆下來。
葉鳶揉著鼻子從雲不期胸前抬起臉來時,看到的就是陸鬆之又氣又急又劫後餘生的臉。
“你們真是……真是不讓人省心!”陸鬆之罵罵咧咧地收起護法陣盤,“沒把我嚇出個好歹!”
葉鳶甕聲甕氣地說道:“快彆數落了,先看看小道長的情況才是要緊。”
也許是真的受了驚嚇,也許是終於放下偶像包袱,陸鬆之格外像一個絮絮叨叨老母雞:“這話怎麼說的,我自己家的崽兒我自己還能不疼……咦!”
他驚叫起來。
“魔血竟已平複了!”
雲不期其實早已醒來,此刻剛剛將靈氣流轉過一輪大周天。確定自己再沒有異常後,他也睜開了眼睛。
“確實如此。”他先對陸鬆之頷首,“有勞了。”
然後,少年將視線轉向葉鳶。
“怎麼了?”葉鳶問他,“我有什麼不妥嗎,小道長?”
他卻並不回答,過了一會,才開口道。
“你還叫我小道長麼?”
葉鳶微微頓住,與他對視。
與起初在南晝城遇見時相比,他們之間已有了共患難的交情,更何況兩人還有前塵淵源,似乎確實應當換一個親昵些的稱呼……可如果今後真的要重新拜入無霄的話,這輩分該怎麼算呢?
正當她暗自糾結起來的時候,陸鬆之幽幽地打斷了他們之間旁若無人的氣氛:“兩位道友,莫忘了我還在這裡。”
但他這次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搖頭晃腦地念叨著什麼“兒大不由門”、什麼“天要下雨小師叔要嫁人”自顧自走出艙去,葉鳶覺得很有意思,於是掀開半麵簾,笑問他:“陸道長這次怎麼不生氣了。”
“我丟下了你,沒有臉對你生氣。”陸鬆之長籲短歎,“這小師叔便賠給你罷。”
“那時情況緊急,我並未怪你,再說,這不是並沒能丟下我麼?”
“你如此寬宏大量,我卻不能當做沒發生過,今後你若是有忙要我幫,哪怕刀山火海,我是斷然不能拒絕的了……”
說到這裡,他忽然來了興致。
“不過到了東明山後,我可以帶你在山腳玩兒,整個無霄都沒有人比我更知道哪裡的酒好喝,哪裡的評書好聽——哎,你聽過木葉外史和海寇傳嗎,這可是我們那百年老字號茶館的評書祖師爺傳下來的好本子,彆處哪裡都聽不到!”
他如數家珍,越說眼睛越亮。
“說到這位祖師爺,真是妙筆生花,號天上地下唯我獨尊鶴山先生……怎麼了,葉鳶,你不愛聽評書嗎,怎麼皺起了臉?”
“……倒也不是,不過忽然乏了,我們下次再說。”
葉鳶露出了被當眾朗誦中二日記一樣的痛苦表情,飛快放下了簾子。
她轉過身,雲不期正在沉靜地望著她。
“小……”
葉鳶想了想要如何稱呼他。
雲道長?小雲道長?小雲師叔?小雲師伯?小雲同誌?
在她腦子裡的選項越來越奇怪時,對方卻說話了。
“我方才夢見你。”
葉鳶想起自己在冥想境裡透的底,生怕他也提起“鶴山先生”之類的黑曆史,不禁略略提起一顆心:“你夢見什麼了?”
雲不期望著她,眼中微光閃動,但他最後隻是說:“夢見你拜入無霄,我們正要去丹鉛閣。”
“隻是這些嗎?”
雲不期微微點頭:“隻是這些。”
“我聽說遭逢大難後,所做的第一個夢往往是祥瑞之兆。”
葉鳶真心笑起來。
“想必這些都是將要實現的了。”
她往外望去,南晝早已消失在身後,下方是遼闊的荒江,而遠處已經隱隱能看見群山。
無論從哪裡來,又將往哪裡去。
她所過之處,無不為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