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鳶望著持劍正對自己的寧絮, 無辜道:“如果有什麼誤會,我可以解釋。”
寧絮眯起眼睛看她, 再將劍往前送了半寸:“現在沒人袒護你了, 我看你還能怎麼狡辯。”
她說到“沒人袒護”時,陸鬆之發出了不讚成的聲音:“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明明還在這兒呢。”
“你不算數, 你又打不過我!”寧絮剜了一眼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又瞪向葉鳶, “栽到我手裡,隻能怨你自己運氣不好了——我不讓你和我們一起進秘境, 若你自願退出,我就不對你動手,聽見了麼?”
“我一個人退出自然不難。”葉鳶猶豫道,“但是……”
“葉姑娘要是退出了, 那我們一個都彆想進去。”陸鬆之接過她未說完的話,“寧師妹,你猜猜看,參加仙門大比的修士那麼多, 為什麼秘境入口隻有我們幾人?”
“也許他們先進了秘境……”寧絮思索道, “不, 應當是秘境有多處入口。”
“你再想一想,一同被帶到這處入口的為何偏偏是三人?”
“那也許是因為——”
寧絮一麵說著,一麵看向攔在入口處的雲母岩, 雲母岩上有三處凹槽,似乎恰好能容得三枚海珠嵌入……而站在這裡的人恰好正是三名。
“正是如此。”葉鳶取出自己的那枚青色海珠,“若是少了我,恐怕這扇門上的陣盤就不能啟動了。”
寧絮忽而劍尖一挑, 試圖去刺落葉鳶手中的海珠,不料那妖女似乎早有準備,收袖回身,輕巧地拒去這一著。
“你可彆輕舉妄動。”她還輕言慢語地威脅道,“若不把劍收起來,我可要碾碎這粒海珠了。”
寧絮氣急:“你!”
這回陸鬆之不再煽風點火了,他率先走到雲母岩壁前,將自己的海珠嵌入凹槽中。
“寧師妹,我們實在不該在這裡逗留太久。”陸鬆之說,“要我說,與其和葉姑娘鬥氣,不如先人一步贏得寶器,更讓……”
他故意隱去了寧絮心尖上那人的姓名:“更讓旁人刮目相看。”
……這話倒是有些道理。
寧絮忍了忍,從葉鳶麵前轉身離開,將自己的海珠也嵌入牆中,然後用眼神向她發出了嚴厲的催促之意。
葉鳶看看寧絮,又看看寧絮還沒收起的劍,小姑娘炸毛道:“我收起來就是了,你動作快些!”
葉鳶忍笑眨眨眼,將青色海珠推進凹槽中,岩壁上的咒陣隨即被陣核激活,隨著微光流動,雲母岩壁從中央裂開,向三人敞開一條通路。
這一行人踏入秘境中,各自觀察著這條秘境通道。
秘境四麵皆為海岩,岩壁光潔,猶如被水流常年衝刷的卵石表麵,其中分布著漩渦狀的紋路,似乎是岩麵的天然紋理,又像某種咒文,但陸鬆之觀察許久,隻覺得圖紋走向實在隨性無序,看不出有什麼可能組成咒法的規律。
寧絮隻略掃了掃牆麵,沒有深思,比起一些雜亂的花紋,她更關心這黑黢黢的通道深處會不會忽然蹦出一隻青麵妖獸……以及身旁這名妖女會不會動一些歪腦筋。
她一刻也不敢放鬆地監視著葉鳶,但葉鳶也在看牆上的圖紋。
葉鳶望著刻在岩壁上的一片漩渦,隱隱覺得這些圖紋似乎與真炁天目間存在某種玄妙的關聯,但略作思考後,她沒有在寧絮麵前展開天目,僅僅是伸手摸了摸這片圖紋。
她釋出少許靈氣,靈氣一觸及圖紋便融入其中。如果是尋常的陣盤,靈氣進入其中後就會按照刻定的咒文運轉起來,但在這片漩渦圖紋上,葉鳶卻無法準確地捉住靈氣的流轉軌跡。
寧絮看她更貼近了牆麵,忍不住問道:“妖女,你在做什麼?”
葉鳶朝她勾了勾手指。
寧絮猶疑地走上前去,葉鳶屈指叩了叩牆上的漩渦圖案:“你聽。”
她想了想,還是小心地靠近,附耳上去。
秘境藏在荒海之中,寧絮以為那麵承載著海波擠壓的石牆會厚重而冰冷,但觸手以後,寧絮才發現石牆是溫涼的,她慢慢貼近,在漩渦圖紋之中聽見了悠遠的潮聲。
寧絮生長在東明山,自幼熟悉了風雪與長劍清鳴,她的確有很好的天賦,根骨上佳,五感通明,能在午夜時分捕捉到一片雪花飄轉而下的聲音,也能精準無比地在它落地前將其一劍搠透。
但她沒有像現在這樣認真聽過海潮的聲音。
海的聲音和雪不一樣,它不如雪安靜,卻更沉默遙遠。
在潮聲之中,寧絮還隱隱捕捉到了其他聲音,其中有一些聽上去像鳥的鳴叫,有一些聽上去像風吹過樹梢。
她不自覺問道:“莫非海底也有東明山那樣的鬆林麼?”
寧絮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然後開始為自己孩子氣的話懊悔,但身旁有人回答了她:“我還不曾見過。”
寧絮轉過臉去,葉鳶正抬起眼來,溫然注視著她。
“但我覺得也許是有的。”她輕笑道,“海底說不定也生活著許多像我們這樣的修士,其中可能也有一個小姑娘問過,陸地上會有鬆林嗎?”
“你、你……”
也許是因為對方的視線,也許是因為她的笑,寧絮覺得心底有一塊微微發起熱,她彆扭了好一會,才想起自己要說什麼:“……不準叫我小姑娘!”
寧絮正要繼續說點什麼,卻忽然聽見海潮中傳來一聲長嘯。
她悚然道:“這是什麼聲音?!”
“龍。”葉鳶側耳靜聽道,“這是龍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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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枚海珠都嵌入雲母門中後,入口應聲敞開,蒼舒微微一哂,抬手取回自己那一枚,先一步踏入秘境。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牆上的漩渦紋路,而魔境主在陣術領域的造詣舉世已無人能及,那圖案在陸鬆之看來是一片有些蹊蹺、卻摸不著頭緒的花紋,若映在蒼舒的眼中,則遠遠不止如此。
在蒼舒入主魔境之前,那裡不過是一片魔獸橫行的荒蕪之地,縱然有不少惡修邪宗盤踞在那裡,但與無霄等一眾仙門相比,終究隻是一幫不成氣候的烏合之眾。
但在蒼舒進入魔境以後,一切都變得不同了。
他的到來對原住民們是一場翻天覆地的噩夢,在殘酷至極地血洗過魔境後,蒼舒收束整合了魔境的殘餘勢力,而境外的正道修士們意識到魔境中發生的變化時,蒼舒與他統治下的魔境帶來的恐怖已蘖生成一片巨大的陰影,從那一天起,蒼舒隱終於以魔境主之名為人所知,魔境被打造成了真正詭譎險要,也最不可探知的一處暗淵。
在閉門不出的最近一個百年以前,蒼舒隱曾踏遍了四海五洲,見過無數秘境。那些秘境多為前人所留,其中不乏傳說早已飛升的大能,造設精妙的也不在少數,但一進入這處荒海秘境,蒼舒便知道它與此前那些秘境都不同。
他抬起頭,用視線描畫著牆上的圖案,忽然說道:“澹洲北望,桑洲西向,有一片汪洋分隔兩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