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驤城, 舊城區。
一個穿著灰色馬褂的男人站在一座廢棄已久的宅院麵前,看著上麵斑駁的牌匾——
“……武館。”
最前麵的兩字在歲月的衝刷下變得模糊不清、難以辨彆。
但男人卻知道這是哪兩個字——
“榮枯”。
榮枯武館。
突然, 他的口袋開始震動, 他接起了電話:
“……好的,我知道了。”
掛掉電話後,男人最後看了這武館的牌匾一眼, 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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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姐?”木辰光一邊用耳朵夾著手機,一邊在燒烤架上轉著串串。
“姐, 你說啥?哎呦, 我正忙著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這個點, 人最多了!”
“哎,客人, 您的羊肉串!”木辰光連忙將烤串遞上,然後又側著耳朵接電話,“……啊,姐, 你剛才說什麼?”
“哦哦、哦哦、哦哦……好咧, 客人,您的烤魷魚!”
“不是,我真的在聽你講話,真的!”
“我絕對沒有敷衍!”
“就是吧……這裡有點吵……”
在木搖光的連番轟炸下,木辰光不得已把這裡的活交給了夥計, 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然後拿起手機,走到比較安靜的角落裡:
“姐, 你到底要說什麼?我正忙著呢?”
耽擱了那麼久才終於能和木辰光正常交流的木搖光怒火攻心,咬牙切齒道:
“——你個傻子,還不快跑!”
“跑?什麼跑?我為什麼要跑?還有,我要跑到哪裡去啊?”木辰光滿頭霧水。
說了那麼多句“跑跑跑”,結果隻有這麼一句被木辰光聽在耳裡的木搖光極為憤怒,但是沒辦法,誰讓木辰光是她的堂弟呢?於是她隻能飛快地說道:
“沒時間解釋了,你先跑再說!”
“邊跑我再邊和你解釋!”
當木搖光聽到趙虛月的話時,她便意識到,自己身份的暴露是遲早的事。
然而同樣身為木氏傳人的並非她一個人,還有她未曾習武的堂弟——木辰光。
電話打通時,木搖光鬆了口氣,既然還能聯係到木辰光,就說明木辰光的身份還沒有被發現。
隻是不知道“無疆”的追兵什麼時候來,於是她隻能先催促木辰光快跑。
“什麼嘛……”雖然不理解木搖光為什麼要他跑,但知道自己堂姐不會無的放矢的木辰光,還是按照木搖光的指示,快速收拾好了行李。
“突然出了點急事,我要暫時離開一段時間,店鋪就先交給你們了,這月過後,如果我還沒有回來,就先歇業一段時間……”簡單吩咐好夥計後,木辰光就帶上行李離開了這裡。
就在木辰光離開兩個小時後。
一群西裝革履的人來到了這裡。
奇怪的是,為首的,卻是一個穿著灰色馬褂的男人。
“就是這裡嗎?”馬褂男人坐在燒烤店中,周圍夥計鴉雀無聲,他轉了轉自己手中的扳指,問道。
“是的,鶴先生,隻是……這家店裡的老板,已經在兩個小時前就離開了這裡……”穿著西裝的屬下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聞言,馬褂男人輕哼一聲:
“跑得還挺快。”
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隻是流淌著的風中,似乎還有他的呢喃:
“越劍吳鉤,天下二絕。”
“吳鉤零落成泥,不知這越劍,是否還有當年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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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木辰光已經成功撤離後,木搖光終於放下了心。
思考了一會兒,她給自己的繼兄發了一個消息。
梁荊是她繼父梁集的繼子,母親許文珠的繼子,目前在警局工作,據說身負要職。
有了梁荊的照看,“無疆”組織,或許會投鼠忌器……
接著,她便轉頭,看向了殷雲爭:
“現在,你可以好好跟我們講講,你爺爺,到底和你說了什麼吧?”
殷雲爭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了。
……
“哈哈哈,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懂?”
“哈哈哈哈……”
“哈哈哈,不是都說了……我當時就是在裡麵呆坐了十分鐘,跟我爺爺大眼瞪小眼而已……哈哈哈哈……”
殷雲爭尬笑了一陣。
空氣中一片沉默,鴉雀無聲。
在木搖光清澈眸子的注視下,他的笑容越來越僵硬,聲音也越來越小。
“好吧好吧……”最終,還是殷雲爭在木搖光似笑非笑的眼神下敗下陣來,他揉了揉臉上僵硬的肌肉,神色有些無奈。
似乎還小聲嘀咕了一句:“就知道瞞不過你……”
接著,殷雲爭便正色道:“我爺爺,的確是告訴了我一些線索。”
“——關於所謂的‘殷氏秘寶’。”
殷雲爭難得正經起來,他嚴肅地看向木搖光,卻發現木搖光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對勁,頓時就炸毛道:
“你這是什麼眼神!”
“沒什麼,”木搖光收回視線,歎氣道,“我隻是覺得一時有些難以置信,殷家老爺子居然真的告訴了你線索,給你開了小灶。”
原來殷雲爭所說的,他是殷老爺子最寵愛的孫子一事,居然是真的嗎?
雖然早就猜到了,但是……
唉,她再看了殷雲爭一眼,心下又歎了口氣。
或許老年人,就是喜歡這樣活潑單蠢的晚輩吧……
有句話怎麼說的?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果然不假。
真·會哭·殷雲爭倒是對此十分驕傲,甚至覺得理所當然:“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老爺子一向最喜歡我,給我開小灶,不是很正常?”
“然後就讓你成為了所有人眼裡的靶子,監控綁架落海一條龍?”木搖光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殷雲爭憋屈,但他沒有話可以反駁,於是隻好恨恨道:“總之,他們就是嫉妒我!”
殷雲爭恨恨地坐了下來,現在,他們三人在旅館的房間中。
“不管怎樣,關於‘殷氏秘寶’,我的確有彆人不知道的線索……”殷雲爭說道。
“家族聚會的時候,老爺子有提到,他將這所謂的‘秘寶’給藏了起來,而唯一的提示,就是‘海’……”
殷雲爭:“我想,這就是‘無疆’組織為何會把我綁架到海上的原因。”
“海?”木搖光挑了挑眉,“可是夏國總共有四個海,為何他們偏偏帶你去了南冥海?”
“大概是因為……”殷雲爭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我剛好在南冥海上開party吧……”
是的,木搖光想起來了,眼前這個家夥,是因為在遊艇上開聚會被抓的。
“現在想想,他們估計是見我跑到了南冥海,就以為秘寶在那裡,所以才在那裡抓了我……”殷雲爭撓了撓頭。
“之前爺爺是找我單獨去談了些話,大抵是叫我收收心,不要隻知道玩樂,並告訴我他在東塗海和南冥海的交界處,有一個小島,上麵有些產業……”
“他叫我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去那座小島上看一看……”殷雲爭皺起了臉,“可是我當時一點都不感興趣,就‘嗯嗯啊啊’敷衍過去了……”
“但是聽完你們和趙虛月的話,我才發現,這座小島,很有可能就是老爺子給我的暗示……”
“秘寶——或者說,雲中刺的傳承,有很大概率,就在那座島上!”
殷雲爭篤定道。
“哦。”木搖光點了點頭,隨後就沒什麼表示了。
而楊芒依舊沉默著,似乎在神遊天外……不禁讓人有些懷疑,他剛才究竟有沒有在聽殷雲爭說話。
“不是,你們就這反應嗎?”殷雲爭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一臉震驚道。
那你還想要什麼反應?木搖光的眼神如此告訴他。
“那個……這個……”殷雲爭扭捏了一會兒,抬起頭來,便用亮晶晶的眼神,期待地看著木搖光。
“要不,你們幫幫我唄……殷氏秘寶裡麵,說不定我爺爺還會放點彆的東西……到時候,我分你們一份!”殷雲爭豪氣地拍拍胸脯道。
“不。”木搖光無情地拒絕了他,“我不幫一個謊話連篇的人。”
“可是,你們也騙了我啊!”殷雲爭委屈地控訴道,“居然到現在,才告訴我真名,而且連形象也是偽裝過的!”
木搖光一時無言以對,細細想想,他們好像半斤八兩。
……自打木搖光意識到自己的身份遲早要暴露後,她便知道,偽裝已經沒有了意義。
等“無疆”組織發現她的異樣後,順藤摸瓜,估計很快就會摸到騰驤城。
那麼很容易就能猜到,來到過騰驤城,之後又失蹤的楊芒,是和她在一起。
而見到木搖光一時無言,殷雲爭立馬趁熱打鐵:“搖光姐,你就幫幫我嘛!”
木搖光:“不,太麻煩了。”
殷雲爭又開始試圖抱木搖光的大腿了,他哀嚎道:
“搖光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現在我的身份在社會上已經‘死’了,而且殷家內部還有和‘無疆’組織有聯係的奸細,我根本不能回去!”
“能救我的隻有你了啊!”
“嗚哇嗚哇嗚哇,你就救救我吧!”
“要不然,我的錢以後都給你!再不濟,雲中刺秘籍送你一份也不是不行哇!”
果然是敗家子,不心疼,他們殷氏傳承已久的武功秘籍說送就送。
然而木搖光依舊不為所動:
“不是還有趙虛月他們嗎?”
“我看他們一直都很想幫你,你為什麼不跟他們走?”
“他們哪裡能靠得住啊!”殷雲爭立馬反駁道,“新聞裡我早就是已經‘去世’的狀態了,可是他們偏偏就知道我沒死,還特意到海邊的城鎮裡來找我——”
“顯而易見,他們肯定也和殷家裡麵的哪個人勾搭上了!”
“我跟他們走,那不就是當個工具人被壓榨嗎!”
“而且出賣我行蹤的人還沒有找到,萬一就是和趙虛月他們合作的家夥,那我豈不是自投羅網?”
這回木搖光看他的眼神就有些驚奇了。
咦,原來你不蠢啊。
大抵是木搖光的目光太過直白,殷雲爭又炸了毛:“我一直都不蠢好嗎!”
“更何況……”殷雲爭語氣裡似乎充滿了幽怨,“趙虛月和蒼竟一來就要試探我們……雖然後麵他們態度變好了,但也隻是對你而已……”
“對我和楊芒,那是半點都不放在心上的!”
“就連我的去向,那也是詢問你,一點也不問我的意見……而且話裡話外,都把自己和普通人區彆開來……”
“就好像修煉出了內力就不是人了一樣!”
“要是你加入了他們也就算了,可是你拒絕了他們,那我一個普通人跟他們走,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嗎?”
“就是一個當工具人被壓榨的命!”
殷雲爭還暗戳戳試圖挑撥木搖光和趙虛月等人的關係,生怕木搖光一時想不開,加入了對方的隊伍:“你想想,要是你沒有武功,就隻是一個普通人,然後遇到了他們,他們難道還會對你這麼客氣嗎?”
木搖光沒想到,原來殷雲爭表麵大吵大鬨,心裡卻看得比誰都清楚。
趙虛月等人身上,的確有一些習武之人特有的傲氣。
畢竟內力的出現,讓他們和普通人之間產生了絕對的鴻溝。
若隻是單打獨鬥,沒有一個普通人會是他們的對手。
在木搖光不小心失控下拍斷了桌子,卻被沉重檀木帶來的衝力壓斷腿的原上司,就是最好的例子。
……身懷利器,則殺心自起。
擁有了壓倒性的力量,心裡自然很容易膨脹。
有意思的是,追殺他們的組織叫“無疆”,而趙虛月等人創建的組織,就叫“天衡”。
權量衡度,這些都是用來測定萬物的單位。
木搖光看到了他們的勃勃野心,他們想為這個已經發生變化的世界創造新的規則——而關於這一點,趙虛月也從未有過掩飾。
“無疆”與“天衡”。
一個肆無忌憚,一個鋒芒畢露。
這就是木搖光為什麼沒有加入他們的原因了。
他們年輕氣盛,野心勃勃,遲早會搞事,這不符合木搖光祖傳的泯然眾人、韜光養晦的家族傳統。
……而且,就憑他們對普通人的態度,木搖光也很難覺得最後這個組織會有好結果。
她看得很清楚,現在的“天衡”,似乎遺傳了過去江湖裡的規則——
以武唯尊。
天生崇尚實力強大的人。
這好像也沒什麼錯。
可是他們忘了,現在已經不是古代了,槍炮的威力,可比他們的刀劍要強多了。
更何況,強者為尊,可不代表蔑視弱者。
……話又說回來了,根據趙虛月的介紹,明明他們組織裡大多都是一些年輕人,怎麼就搞出了一個“以武為尊”的舊傳統來了?
知不知道什麼叫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野心,是要和自己的能力匹配的。
在不能硬抗槍炮之前,木搖光覺得,自己還是要苟一點。
不過木搖光接觸的“天衡”的人不多,也難以下定論。
總之,現在的“天衡”沒有讓木搖光看到加入的價值,若是他們組織裡有足夠強的強者,能手抗炮彈,那就另說了,她絕對分分鐘加入。
更何況,不加入“天衡”,又不是意味著就不能和“天衡”合作、交換信息,共同對抗“無疆”了。
“所以,搖光姐,你就幫幫我吧!”而此刻,殷雲爭衝著木搖光哀嚎道。
木搖光上下打量了殷雲爭一眼,看得殷雲爭都有些頭皮發麻。
木搖光摸了摸下巴,突然溫柔地笑道:“那就要看你能帶給我什麼價值了。”
“你看,打掃,你不會,錢,你也沒有……”
“我會學的!”聽到木搖光的話,殷雲爭立馬道,但是想起自己之前的“傑作”,又有些心虛,但轉瞬間他就自信起來,大聲道,“而且我有錢!”
“呃,雖然,暫時取不出……”在木搖光的目光下,他的聲音又小了下去。
畢竟,一個“死人”,是取不出錢來的。
“不過,等我找到了秘寶,回到殷家,我就有錢了!”殷雲爭再次變得自信。
他樂觀地說道:“如果你們說的沒錯,雲中刺的傳承真的有那麼重要,那麼得到傳承的人,定然就是下一任殷家的家主……”
“等我成為了殷家的家主,那要多少錢,就有多少錢!”
那也得你先成為家主再說吧。
木搖光搖了搖頭:“你這是想空口套白狼啊。”
“怎麼會是空口套白狼呢?”殷雲爭辯解道,“這是投資、投資!”
他伸出手比劃道:“隻要付出那麼一小小點,將來,就可以得到那麼那麼大的收益!”
“相信我,我可是潛力股。”
“今日付出一小點,明日收獲一大片!”
似乎想到了什麼,他也補充道:“放心,肉管飽!而且絕對免費供應!”
“不限量!”
木搖光挑眉:“就隻是肉管飽?那我加入‘天衡’,豈不是也能得到一樣的待遇?”
“這哪裡能一樣?”殷雲爭反駁道,“你看那兄妹倆,長得就不像是能賺錢的樣子!”
“那他們吃吃喝喝的錢從哪裡來?說不準,就是從和他們合作的殷家人手裡拿來的……”
“你想想,我們殷家有各個分□□個殷家人手裡掌控的,隻是殷氏一部分的資源,而他能提供給‘天衡’的財物,也是有限的……”
“可‘天衡’裡的成員,也不止一個兩個……那麼這些資源必然會被分散開。”
“你能得到的,隻不過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但是你選了我,那就不一樣了!”殷雲爭得意洋洋道,“我能保證,殷氏所有的資源,都將堆積在你身上!”
“既然海洋裡的生物發生了變化,那麼陸地上的植物和動物,遲早也要發生變化……傳說中的天材地寶,說不定也會化作現實……”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們對食物的大量需求,恐怕不僅僅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消耗,也和修煉速度有關吧?”
木搖光驚訝於他的敏銳,而殷雲爭則繼續說道:
“殷氏的勢力遍布全球,若我成為了家主,你想要什麼,我都能在第一時間為你尋來。”
他看向木搖光,斬釘截鐵道:“若你選擇了我——”
“你能得到的,將是一個頂級氏族,積攢了百年的財富和人脈!”
“——如果你想成為強者,那麼我將為你提供,成為最強者的土壤!”
木搖光:“任予任求?”
殷雲爭毫不猶豫道:“任予任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