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木搖光被司機送到目的地的時候, 便已經看見方晉生在這裡等候。
看著一輛輛豪車的駛來,這裡的居民忍不住投來各式各樣的目光, 但在見到人高馬大的保鏢們後, 便畏縮地低下頭,紛紛遠離了這群看上去就不好招惹的人。
“木小姐,我們在外麵等你。”保鏢們齊齊彎下腰, 恭敬地對木搖光說道。
見到這陣仗,方晉生再一次用一種若有所思的目光看著木搖光。
木搖光:……
算了,她已經習慣殷氏這種浮誇的陣仗了。
至少這次沒有紅地毯……
等等——你們在乾什麼?!
木搖光眼疾手快地阻止了馬上要將紅地毯鋪下的保鏢們, 這才免遭一些不必要的事情發生。
見到保鏢們遺憾地將紅地毯收了回去,木搖光才鬆了口氣。
好險、好險。
“等等我, 搖光姐!”殷雲爭突然從另一輛車上跳了下來, 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熱情地說道,“我已經準備好了看望前輩的禮物!”
他從車裡抱出一束鮮花。
見到突然出現的殷雲爭, 木搖光頓時蹙起了眉:“你怎麼在這裡?”
這家夥什麼時候混進車裡的?
“這不是,我也想見一見武林前輩嘛……”殷雲爭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這可是傳聞中的天下第一,總感覺如果這次不來見的話, 會有些遺憾呢……”
他目光真誠又充滿期待, 就像是一位單純對武林前輩飽含崇拜、慕名前來拜訪的後輩。
“既然殷先生也想見三尺劍前輩, 那便一起吧。”方晉生含笑道。
“兩位隨我來。”方晉生對他們說道。
木搖光下了車,隨方晉生走去。
然而看著這周圍的環境,她卻忍不住皺起了眉。
這是一個肮臟、偏僻,又破舊的小巷。
很難想象,在這繁華昌盛的玉京當中, 竟然還有這樣幾乎被遺忘的地方。
小巷很狹窄,容納不了很多人——正因如此,車和保鏢們隻能停留在外麵。
木搖光和殷雲爭跟著方晉生往前走,越往裡,見到的景色就越發破敗。
小巷的牆壁都已經被剝落,露出裡麵青色的、已經長滿了青苔的牆磚,生鏽的電線杆上,貼滿了五顏六色的小廣告,電線上,甚至還晾著衣服。
無數垃圾被堆積在路邊,花花綠綠,什麼東西都有,木搖光走在這巷子裡,鼻尖無時無刻都被難聞的異味籠罩著,臭水溝裡流淌著塑料,一個個垃圾被水衝擊到了下水道,然而因為東西太多,被堵塞在了那裡,越是積壓,便越是惡臭。
路上傳來了叫罵聲,不知道是哪戶人家在吵架——在這隔音如此差的地方,木搖光甚至能聽到路過的牆裡傳來彆人踏步的聲音。
對於五感敏銳的武者來說,這幾乎是一個讓人難以忍受的地方。
貧窮、肮臟、臭亂……任何用來形容貧民窟的詞語,都可以用來形容這裡。
木搖光看向殷雲爭,果然看到他的臉色已經變得有些不好看,幾乎是強撐著笑臉。
他在國外手工定做的高級皮鞋,也在這短短的幾步路中,迅速地染上了汙漬。
難得他還能堅持著往前走。
至於方晉生,大抵是因為不是第一次來了,所以有了準備,麵上看不出什麼來。
木搖光觀察到,在這路上,還有錦衣衛的人假扮行人在這裡巡邏。
她隻是隨意地掃了一圈,便發現了好幾個。
看來方晉生也在派人監視著這裡啊……
突然,木搖光感受到了一股熾熱的視線,她敏銳地往視線傳來的方向掃去,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這股視線……木搖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方晉生,卻被捕捉到視線的方晉生轉過來微笑著問道:“怎麼了?”
“無事。”停頓了一會兒,木搖光搖搖頭,說道,“我隻是有些意外罷了……沒想到三尺劍的傳人,會住在這裡……”
這時,一個皮球滾了過來,隨即便有小孩子流著鼻涕,跑過來拿起皮球,好奇地望向他們,卻被連忙趕來的家長拉著離開,離開前,家長還對他們露出了畏縮的、諂媚的笑容,像是希望他們不要對小孩子見怪。
木搖光三人的氣質穿著一看就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這裡的原住民雖然對三人來這裡的原因有些好奇,卻也不敢過來打擾他們。
謹小慎微,似乎已經成為了這些生活在底層的人類的本能。
穿過小巷,他們便來到一個稍微寬廣點的街道了——說是寬廣了點,但這寬度,也實在有限。
雖然依舊貧窮破落,但至少,街道乾淨整潔了一點,路邊沒有堆著那麼多散發著腐臭的垃圾。
“最右邊的屋子,就是三尺劍住的地方了。”方晉生停下腳步說道,“我就不陪你們過去了。”
木搖光雖然有些驚訝他在這裡止步,但還是對微笑的方晉生點了點頭,隨即便和殷雲爭一起繼續朝前走去。
大約走了六七分鐘,木搖光終於停下了腳步。
她終於看到了她想要見到的人。
那是一個老人,雙鬢花白,手上布滿了皸裂的皺紋。
他的雙頰因為常年的風吹日曬而被曬得有些紅,發絲一根隨著一根渲染出了歲月的痕跡。
他穿著一身半舊的縫縫補補的衣服,褲子也有些不合身,鞋子不知是大了還是小了,走起路來總有些不自在……
他的背也不是挺直的,而是微微彎曲的,像是被現實磨平了棱角,像是被苦難壓垮了脊梁……他就這樣彎著背,一邊推著板車,一邊撿著垃圾……宛如這世界無數個拾荒老人中的一員……
唯有一雙眼睛,也隻有一雙眼睛,平靜而明亮,像是見過白雲蒼狗的年邁老樹,像是經過狂風暴雨的寧靜海麵。
這便是三尺劍了。
雖然在踏入此地後便早有預感,但在真正見到三尺劍的那一刹那,木搖光還是一時失去了言語。
麵熱心冷的草木劍無憂愛恨,精於算計的雲中刺家財萬貫,心狠手辣的錦衣衛高坐廟堂……
——唯有一個不平劍,唯有一個為天下鳴不平的不平劍,卻過得如此貧困潦倒。
木搖光終於明白,施弦衣為何如此斬釘截鐵,認為其餘十劍傳人隻要見到三尺劍,便會答應他的計劃了。
她也終於明白,為何施弦衣一定要讓她來見三尺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