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 小搖光。”那是一個穿著休閒服的男人,兩鬢微白,身材健碩,一張麵容卻比他的實際年齡看上去要年輕很多, 若非他微白的兩鬢, 很難看出這個男人已經年過半百。
和木搖光年幼時見到的桀驁不馴、鷹視狼顧的青年人相比,眼前的劉夷稗, 卻顯得比過去要溫和許多, 仿佛被時光磨平了年輕時候的不馴自傲。
然而木搖光卻能夠感受得到,比之過去, 他身上隱藏著的氣息卻變得更加危險。
仿佛終於明白了草木劍泯然不顯的真諦。
木搖光看向這個多年未見的故人。
記憶裡, 眼前的人總是桀驁的, 哪怕成了年, 甚至年近三十, 也依舊是一副“天大地大老子第三”的模樣,鋒芒畢露,常常闖禍。
正因為他是為數不多成功習成草木劍功法的人,所以見到太多弱不禁風的普通人後, 他便變得更加囂張傲慢了……這比尋常人更加強大的武力加深了他的自傲,導致他絲毫不知收斂為何物。
比起柔弱渺小不起眼的草木, 他更像是在曠野中肆意生長的野草, 蠻橫野性, 肆意妄為。
木搖光對他為數不多的記憶,便是他闖了禍後,爺爺拿著掃帚或是藤條,追著對方滿院跑的場景。
或者是因為英雄救美得罪了人,或者是因為一言不合與彆人起了衝突, 又或者是因為教訓上門來踢館的人時沒有控製輕重……劉夷稗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理由,讓爺爺對他大發雷霆。
而往往這個時候,他總是一邊嬉皮笑臉地和爺爺求饒,一邊卻怎麼也不肯認錯,隻好求爺爺打輕點。
最後,自然是被爺爺揍得鼻青臉腫,“哎呦哎呦”躺在床上叫著,讓木搖光的父親或者二叔給他上藥。
這個時候,父親便會恨鐵不成鋼地斥責對方,而二叔則會在一旁哈哈大笑,嘲笑對方現在纏著繃帶的蠢樣子。
——那是他們決裂前稀鬆平常的溫馨場景。
然而過去的回憶已經像是舊照片一樣被染上了時光的暗黃,昔年場景中的一個個青年人和那大發雷霆的老人,也同樣一個接一個地逝去。
那張舊照片裡留到現在的人,也隻有眼前這一個罷了。
“好久不見,小師叔。”木搖光看著他平靜說道。
聽到這個稱呼,劉夷稗眼裡閃過一絲懷念,他感慨般說道:“沒想到,有一天,我還能從你口中聽到這個稱呼……”
“小搖光,你果然很像你的父親啊,總是把情緒掩蓋在平靜的臉龐下,越是生氣,就越是讓人看不出心中的想法……”
“不過,你還是年輕了一點啊,殺意並沒有被完全收回呢……”
“雖然隻出現了一瞬,就被收斂了……但在同為草木劍傳人的我眼裡,卻依舊很明顯啊……”
聽到劉夷稗說他們都是草木劍傳人時,木搖光的臉色終於冷了下來:
“你彆忘了,你已經叛出了師門,不再是榮枯武館的人了。”
“說起來也是呢,”劉夷稗對木搖光無奈地笑了笑,“不過小搖光,何必這麼較真呢?我到底還是師父的徒弟啊,雖然離開了武館,但師父教導過我這個事實,卻是不會有絲毫改變……”
然而木搖光的臉色卻更冷了:“若是爺爺知道之後發生的事情,我想他當時,恐怕就不會教導你了……”
劉夷稗卻隻是對她笑了笑,沒有回應她的話,隻是說道:“所以呢,你準備為師父清理門戶嗎?”
“恕我直言,小搖光,你恐怕還是太年輕了些呢。”
“你與我之間,可是整整差了二十多年的時間。”
可是木搖光隻是對他柔柔地笑了笑:“小師叔,不試一試,你又怎麼知道呢?”
“——畢竟我等這一天,也同樣已經等了許久了。”
話音剛落,她便一躍而起。
而劉夷稗聽到木搖光的話後先是一愣,隨後便也笑了起來,縱身一躍,朗聲笑道:“那便讓我好好瞧瞧,你這後浪,能不能把我這前浪拍死在沙灘上吧!”
他們幾乎同時提劍。
草木劍法——第一式。
這漫天殺意便如同星河墜地一般在四周爆裂開,兩個不一樣的人,卻使用著一模一樣的劍式,睜著同樣冰冷無情的眼睛,飛速地向對方靠近。
雙劍交鋒,發出劇烈嘶鳴。
他們同時躍向對方,卻又同時往後退去。
草木劍法——第二式。
卻見周圍樹木悲鳴,漫天落葉飛舞,而場內劍光無數,宛如銀魚遊於星海,劍芒鋒利,欲斬七情。
木搖光與劉夷稗同時往右一躍,避開對方的劍芒,再同樣雙手持劍,朝對方劈去。
草木劍法——第三式。
……
場上已經找不到一塊完整的地麵了,原本整潔平滑的水泥地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層層裂開,露出如蛛網般的裂紋。
地上牆上樹上……劍痕無數,幾乎沒有一片完整的地方。
連麻雀和蟲蟻似乎都感知到了這裡的危險,紛紛避讓……明明是麻雀最為囂張的時候,在這裡,卻絲毫找不到一隻麻雀的蹤跡。
隻有不小心誤入這裡的其他鳥兒,因為逃離不及時,結果就在閃爍的劍光下哀鳴一聲,轟然倒地。
唯獨白骨劍還留在這裡,沒有離開,亦沒有繼續去追施弦衣。
他安靜地抱劍站在高樓之上,沒有參與這二人的戰鬥,而木搖光和劉夷稗則專心致誌地朝對方進攻,似乎並不擔心白骨劍會在戰鬥中突然偷襲,亦不認為他會離開。
白骨劍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這場草木劍的內戰,像是一個沉默的見證者,等待著見證這最後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