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一邊說話, 身形瘦小的侯源已經從江月身邊穿過,準備往主屋去。
江月連忙道:“不用麻煩你了。”
侯源腳下不停,笑道:“江娘子彆客氣,你治好了我娘的眼睛, 一點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再說我都已經來了。”
江月眼見推辭不了, 便隻好道:“我屋裡還未收拾,現下不方便。”
侯源這才想到, 眼前的女子雖然日常衣著打扮並不顯貴, 但又會識文斷字,談吐氣質也很卓然, 一看就是出身良好的模樣。不像他這樣, 小村子裡出生長大的, 不看重什麼規矩。
他黝黑的麵皮有些發紅, 連忙站住腳道:“娘子自去收拾。好了喊我就是。”
江月快步進了屋, 沒忘記把門帶上。
陸玨自然已經醒了,頭發散在腦後,穿著白色中衣,正懶洋洋地靠在炕上。
江月將裝著饅頭和醬菜的碗碟隨手擱在炕桌上, 壓低了聲音催促道:“快起啊。”
陸玨不動,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江月蹙著眉頭‘嘖’了一聲, 他這才不徐不疾地掀了被子, 開始穿衣。
一襲勁裝很快穿好, 江月看他還在慢條斯理地扣箭袖上的皮扣,便再次催促道:“快些吧。”
陸玨氣笑了,“我們是平頭正臉的夫妻,這般偷偷摸摸的,好似我是個奸夫。”
眼下也不是打嘴仗的時候, 江月推著他從另一邊的窗子翻出去。
而後將她和自己的被褥都收拾一番,疊在炕上。
此時距離江月進屋,已經過去了一刻多鐘。
江月便正開了屋門,說可以進來了。
侯源等候已久,卻並不嫌煩,進屋後樂嗬嗬道:“娘子用朝食就是,不必管我。”
江月也就坐到炕桌上,就著小菜吃起饅頭來。
侯源顯然是做慣了修理的活計,拿著小錘子丁零當啷了一陣,就笑道:“已經休好了,娘子過來瞧瞧可還得用?”
江月的心思自然不在衣櫃上頭,便隻道:“我信得過你,不用瞧。”
侯源嘿嘿一笑,然後猛得,他的笑聲戛然而止。
江月抬眼,便看到他有些慌亂地把櫃門關上,語氣飛快地道:“我突然想到家中還有事,就不叨擾了。”
然後不等江月答話,就逃也似的走了。
江月跟著出去,把院門重新關好。
而後再回屋開窗一瞧,果然外頭已經沒了人,陸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他難得休沐,一大早就讓人喊起來了,還得躲躲藏藏的,是人也有三分火氣。
江月略有些頭疼地摸了摸額頭,轉頭想到侯源方才怪異的舉動,也有些奇怪——
她雖然家務做的一般,但還算有條理。尤其從前和陸玨還不熟稔的時候,就開始共用一間屋子。
是以她貼身的衣物都會仔細收好,放在外頭的都是外衫罩裙之類、不用避人的東西。
不然也不會放心讓侯源來給她修櫃門。
總不至於是看見了什麼私密的東西。
她打開櫃門一瞧,隻見疊放整齊的素色衣衫上頭,隨手扔著一條玄色腰封,一看就是男子的東西。
陸玨那謹慎妥帖的性子,就算方才略有些匆忙,難道還能穿衣服漏了腰封?
更彆說他之前脫掉的外衣都是隨手放在炕上的,這腰封自然是他聽到了江月和侯源在院中的交談,特特放進去的。
“這家夥。”江月既無奈又好笑。
…………
陸玨回到軍營的時候,天才大亮。
熊峰和齊家兄弟今日都不休沐,正和士兵一起操練。
看到自家殿下從外頭回來,熊峰笑著道:“殿下難得休沐,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說著,他的視線在陸玨臉上停留了一刹,奇怪道:“殿下你眉心……”
普通將士都是五日一次休沐,但陸玨從前素來都是連軸轉。也就前頭回來,查看值更表的時候,給自己也排了個休沐的時間。
陸玨眼皮都沒抬,徑自從他身邊穿過。
熊峰一陣納悶,下意識地往前追了兩步,想把沒問完的話問完。
齊戰把人拉住了。
“沒看出來殿下心情不佳麼?彆去煩他。”
熊峰搔搔頭,壓低聲音嘀咕道:“不會吧,殿下不是進城去看江娘子嗎?”
再遲鈍,他也知道自家殿下待江月不同,在她身邊應該心情比平日裡好才是。
過去他出入江家那麼多次,也從來沒看到兩人紅過臉。
齊策出聲猜測道:“吵架了?”
畢竟自家殿下一開始就不同意江月來鄴城。
正說著話,陸玨已經換了身衣裳從營帳裡出了來。
三人立刻眼觀鼻鼻觀心地接著操練,再不敢嘀咕什麼。
陸玨領著眾人操練,他不休息,旁人自然也不敢提。
一直操練到中午,夥房已經飄出飯食的香氣了,他才喊了停,讓眾人自去用飯。
回到營帳裡洗了個臉,陸玨隨意地掃了眼鏡子,才發現自己眉心多了道豎直的紅痕。
是江月昨兒個為他揪按攢竹穴的時候,一時慌亂沒注意力道弄出來的。
於是也不知道怎麼的,一腔怒氣突然就消失殆儘。
他日常和將士們一道,並沒有單獨設什麼小灶,便抬步走向夥房。
一群大老粗也不講究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夥房裡熱鬨非常,沸反盈天。
他一進去,夥房裡頓時一靜——畢竟一群大老粗經過一上午,也發現他正氣兒不順。
“都看我做什麼?吃你們的飯!”
眾人聽著他一如往常的親切語氣,這才鬆了口氣。
“殿下來這兒坐!”
“殿下彆聽他的,他出了一身的汗,身上臭的很!”
眾人笑嚷著,陸玨撿了齊戰身邊的空位隨便坐下。
雖他不計較什麼規矩,但闔軍上下都知道他身份貴重,自然不用他動手,自有夥頭兵上來給他呈上碗筷。
陸玨自己拿起碗在桌上的木桶裡盛飯,隨意問起說:“怎麼不見侯源?”
那夥頭兵同侯源交好,忙解釋道:“今日侯源休沐,說不回來吃飯,應當飯後就回來了。”
規矩是休沐的時候,飯前回營。軍中從前糧餉吃緊,將士們手頭也沒有閒錢,自然是能省一頓就是一頓。
但幾個月前陸玨弄來軍餉之後,軍隊裡就開始正常出餉。將士們手頭有了一些銀錢,休沐的時候也不必非得回營中吃飯,偶爾也會在家中改善一下夥食,隻要提前和夥房打個招呼,少做他的飯食,不造成浪費就好。
左右也隻是晚回來半個時辰,不會貽誤什麼。
正說著話,侯源恰好回了來。
那幫他解釋的夥頭兵立刻同他打眼色,表示讓他過來回話。
侯源卻失魂落魄的,根本沒注意到。
陸玨彎了彎唇,擺手表示不礙事。
轉頭他眼神在夥房裡掃視了一圈,對著齊家兄弟和熊峰等人問起道:“無名人呢?”
陸玨口中的無名,就是熊峰他們口中的軍師。
他是方外之人,早年間因緣際會到了陸玨身邊,幫著他組建軍隊,料理軍中事務,且還有一身出塵絕世的武藝,也教授了陸玨不少,不然僅憑宮中武師所授的騎射工夫,陸玨也未必能活到現在。
陸玨學什麼都快,近幾年無名在軍中的時日便越來越少了,也就前頭他不知所蹤的時候,無名一直留在軍中未曾離開。
熊峰等人都搖頭說不知,隻猜測道:“軍師一大早就說今日大吉,想來是又去城裡喝酒了?”
無名還有一手卜卦的本事,一月能算上三卦,吹噓說從來算無遺策。
軍中將領對他信服的很。
陸玨卻笑著微微頷首,這家夥怕是幫他理了許久的事兒,理得不耐煩了,撂挑子跑路了。
不過他武藝高,腦子也活泛,倒也不擔心他跑出去會有什麼不測,等他沒有酒錢的時候,應當就回來了。
於是暫且不提。
…………
江月在鄴城的日子漸漸也規律了起來。
早上,侯大嬸來給她送朝食,吃過朝食便開始陸續有人上門求醫。
有些是城寨裡的人,有些就是軍營裡休沐的士兵,他們的家人為他們拿了簽籌。
他們雖是平民出身,但當了一段時間的軍人,也不需要人維持秩序,自會按著簽籌挨個來問診。
一般到了吃過午飯的時候,休沐的軍士回去了軍營,江月就沒什麼事兒了,和熊慧、侯大嬸一道吃過午飯,收拾草藥。另外還得分一分病患們送來的謝禮。
當初江月離家的時候,許氏就擔心她銀錢不夠用。
現下出來都快一個月了,江月愣是一分銀錢沒花出去過。
反而日常收到許多吃的用的,還賺了幾百個銅板。
有些東西江月能用得上就留下了,用不上的,就讓熊慧分分。
另外那幾百個銅板她也沒要,一來是用不上,一來也有些占地方,就也給熊慧,讓她看著置辦些東西,分給城寨裡麵黃肌瘦的孩子。
這日天氣好,江月正跟熊慧坐在小馬紮上收拾草藥,就聽有人來報信說兩個士兵的妻子在寨口吵了起來,熊慧立刻趕去處理。
四下無人,江月便進芥子空間看了一眼。
說起來,到了鄴城之後,接診過的重症病人,比她過去一年都多。所以她積攢的功德速度變快了很多,靈泉水日益充盈,再也不用跟早些時候似的,費心費力地花費時間來接,可以隨時取用了,靈田裡的藥材也長勢喜人,甚至連整個空間都變大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