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混入‘聖會’,且要能審時度勢,在江月製的藥沒起效的時候,立刻服下蠱蟲,還得在被蠱蟲控製之前,趕回軍營,等閒的士兵根本做不到,需要他們這些武藝出挑的人來做才成。
“你們聽清楚我的話沒有,我並沒有十全的把握!”
熊峰擺手,豪邁笑道:“聽清楚啦!五成加五成,那不是十成?那還怕啥!”
再蠢笨的人也知道不該怎麼算數,熊峰純粹是在插科打諢。
齊家兄弟笑著推他一下,接著爭搶這份活計。
陸玨讓江月不必管這些,“下午我讓人送你回城,你隻管在大宅製藥物,等藥製好,你讓珍珠送過來。”
江月已經說清楚了利害關係,如何安排人手,便不歸她這大夫管,而是陸玨的事了。
她沒在軍營久留,背上藥箱回了城。
茲事體大,這次回城,她就沒再回小院了,隻如陸玨所言,留在了女兵護衛的大宅。
需要什麼藥材,她便直接跟熊慧開口。
半個月之後,江月製出了兩枚藥丸,她自己試了一枚,服下之後,身上血液的氣味和她記憶裡那彭城百姓的氣味像極了,但到底隻是模擬的,隻能維持一個時辰的時間。
她讓珍珠把藥送去,就等著聽信兒。
又是半個月,再次到了那‘聖會’召開的日子,熊峰過來接人了。
江月見了他,便知道去的並不是他,等到了軍營裡,她才知道去的也不是齊家兄弟,而是無名。
風塵仆仆的小老頭正一邊捧著個酒葫蘆,一邊眉飛色舞地和陸玨說話,“江丫頭製的那藥還真是沒有出半點差錯,我本一早就要順利地從那狗屁‘聖會’離開了。沒成想這信眾裡頭突然叫叛軍查出一名細作,雞飛狗跳地亂了起來。於是剩下的人需要重新搜檢,我緊趕慢趕,才在那藥失效之前溜了出來。”
陸玨看向齊家兄弟,齊戰道:“屬下派人查過了,是杜元帥那邊的人,差點壞了咱們的計劃。”
陸玨嘲諷地扯了扯唇角,他信不過杜成濟,杜成濟亦信不過他。
雙方都在對方的人馬中安插了眼線。前頭抓捕彭城百姓和江月進出軍營,都不可能做到瞞天過海。杜成濟猜出他的意圖後,還是不想把功勞拱手讓人,我行我素地想要搶在他前頭立功。
此時多說無異,當務之急還是讓江月研究那得來不易的活蠱。
小老頭將裝‘聖藥’的瓶子放在桌上,見到江月的時候還不忘調笑道:“好好的小丫頭,怎麼成天掛著個臉?看著都快比小老兒我年紀大了。好了,我功成身退,喝酒去了!”
“我帶了許多上次給您用過的‘藥水’,給您再裝一些吧。”江月背著藥箱追出去幾步,取出一壇靈泉水,給他裝到已經空了的酒葫蘆裡,壓低聲音詢問道:“您沒和他們說嗎?”
江月給普通人開腦取蟲,保其無恙的把握能有五成。可若換成生氣衰微的小老頭,那還得再降兩成。
今遭也委實算是運道好,雖遇到了變故,卻也沒有徹底亂了計劃。不然若是無名真的在迫不得已的時候,服下那‘聖藥’,大抵是沒命再活下去的。
小老頭神秘兮兮地豎起食指遞到唇前,壓低聲音道:“哪裡能讓他們知道,不然誰會同意讓我去?隻咱倆知道。反正我左右也就這二三年的活頭,死就死了。再說現下不是沒事嗎?沒得操心沒有發生的事兒!”
兩句話的工夫,靈泉水裝好了,無名樂嗬嗬地捧著酒葫蘆離開了。
江月慶幸地呼出一口氣,回到桌前去看那‘聖藥’。
她先細致地揉散了包裹蠱蟲的外殼,仔細分辨,裡頭有元胡、罌粟、天仙子等止痛藥物,用來麻痹人的痛感,使人不至於察覺蠱蟲入腦的疼痛。
外殼散去之後,裡頭是一枚半透明的薄如蟬翼的蠟丸,包裹著米粒大小的小蟲。
江月拿出前頭從彭城百姓身上取出的血滴入,那小蟲就頓時有了蘇醒的痕跡,慢慢地舒展身體。
之後的幾日,江月都留在了軍營之中,用這小蟲反複試藥。
讓人頭痛的是,這小蟲居然不畏懼各種藥物,即便是一些對人體有害的毒藥,都不能傷它。
江月極儘所能地配藥,效果卻並不理想,總覺得差點什麼。
似乎是它真的隻畏懼高熱,可若真的用高熱對付它,它必然會像前頭那幾條蠱蟲一樣,爆體而亡,也就會讓其宿主一並死亡。
進度再次受阻,江月一籌莫展,連著不眠不休了數日,整個人都清減了一大圈。
陸玨實在看不過眼,這日直接把她從案前橫抱起來,催著她早些入睡。
江月無奈,說自己真不想睡。
“不想睡也陪我躺會兒。”
兩人躺下之後,陸玨還跟前頭一般,用被子將她裹好,哄她入睡。
江月雖閉上了眼,卻確實是沒有半分睡意,隻在腦中整理思路。
陸玨感受到了,便投其所好,撿了些相關的事兒,用講故事的語氣說給她聽:“其實,我才是跟丘黎族、跟叛軍打交道最深的人。”
他曾被叛軍所擒,足足一月的時候,他才尋到機會,擰斷了自己的拇指,摘下鐐銬逃脫。
江月知道他這段經曆,但是也知道那段經曆過於痛苦,便一直沒有問過。
察覺到她沒再接著費神思慮什麼,陸玨笑笑,接著道:“其實那一個月的裡,無外乎就是上些刑罰,想從我嘴裡知道一些我們軍中的情報。若說有什麼詭異的,大抵就是那極樂教那位從來不以真容示人、身著黑袍的教主也曾來瞧過我,親自給我喂下過藥丸。”
江月詢問道:“是那‘聖藥’?”
“那時候尚且不知,但我猜著應當就是了。我不通醫理,並不能通過藥丸分辨出成分。隻覺得當時吃下之後,嘴裡有股怪味兒……那教主等了許久,在我麵前說了句‘奇怪,怎麼無用?’。他隨行之人勸道‘想來是這天……’,但隻說了那麼幾個字,便自覺失言,止住了話頭。”
已經是一年半前的事,但陸玨記憶力過人,將他們二人的隻言片語記到了現在。
“當時尚且不知道那‘聖藥’就是蠱蟲,便並未想過那人說的‘天’是指‘天氣’。其實彼時我傷重,本以為活不到逃脫的時候,但那教主離開之前說了讓獄卒仔細看顧我,彆讓我死了。”
他帶著笑意說起那段經曆,江月實在是笑不出來,“他們……拿你試藥?”
“應當是吧,後來每過幾日,我就會被喂下藥丸,症狀不一。但你也知道我體質異於常人,過程雖辛苦了些,但卻並沒有什麼生命危險,最厲害的一次,也不過是七竅流血,那次驚動了那教主,接了我好些血走……”
他說話的時候,江月已經伸手給他搭起脈來。
他此時的脈象當然是無虞的,在京城自己造成的內傷,也已經在那顆保命丹藥的調理下,徹底康複了過來。
陸玨好笑地看著她的舉動,“江娘子妙手回春,我早就無礙了。好了,故事也說完了,是不是該睡了?”
江月鬆開他的手腕,翻身坐起,目光灼灼地道:“再試一次,不行就真的睡了!”
說來也有些離奇,在江月早先配好的藥中,加入了一味藥引,也就是陸玨的血,蠱蟲浸在其中,就會悄無聲息的平靜死去。
就如那極樂教的教主也想不明白一般,江月也沒有明白為何陸玨的血,可以壓製住那生命力格外頑強的蠱蟲。
但不管原理如何,這天晚上,解藥終於被製作了出來。
後續的工作,大概就是江月多多的積攢靈泉水,激發解藥的藥性,稀釋陸玨的血——不然若是每顆解藥都需要大量的血,彭城中蠱的百姓上萬,他多少血都不夠放的。
也難怪那極樂教的教主不肯輕易弄死他,萬物相生相克,若讓他在陸玨身上近一步研究出更強勁的蠱蟲,那即便是江月,或許也再想不到對策。
第一批解藥製作出來之後,恰逢兩軍交鋒,陸玨趁機抓了一批叛軍的兵卒。
這些個兵卒自然也是服用‘聖藥’久矣的信眾,和前頭那彭城的百姓一樣,求死的手段層出不窮。
但既有了前車之鑒,熊峰等人也算是有了經驗,在其自裁之前,直接強迫其服下解藥。
至多也就二刻鐘,他們會開始感覺到疼痛,漸漸恢複神誌。
試問這世間有幾人會在意識清醒,能感知到疼痛的時候,做出類似用指甲撕抓血管這種瘋魔的自毀舉動呢?
而隻要他們不再一心求死,再服下江月的靈泉水,平緩體內的生氣,便能恢複正常的狀態。
後續的結果,便是俘虜活下來了大半,老實交代了許多彭城的信息。
有了這次試驗,重明軍上下士氣高漲,大家心裡都清楚,彭城再不是鐵板一塊,隻要讓那些悍不畏死、甘心充當肉盾的百姓服下這解藥,拿下彭城,也不過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至於如何讓百姓服藥,還是陸玨遣兵調將地安排。
江月回到了城寨之中,靜靜等著聽消息。
年關將近的時候,外頭已經有了傳聞,九皇子陸玨才是真正的天命之人,得了醫仙相助,極樂教不過是邪門歪道,研究的所謂‘聖藥’,在天命之子和醫仙麵前,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