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京城煙雲(五) “這真的是很好很好的……(2 / 2)

大概女孩子都是如此,到了快分彆的時候,總是能尋到新的話題。

一邊說著話,幾人一邊準備下樓,衛姝嵐走在前頭,而穆攬芳和江月說著話,落後她半步。

旁邊廂房的門忽然打開,出來了一個酒氣醺醺,身著綢衫的男子。

衛姝嵐腳下一頓,準備避讓,那男子卻上前一步,攔住了幾人的去路。

“好生狂妄的幾個小娘子,說甚學堂不學堂的……”

沒得同醉鬼攀扯,衛姝嵐連個眼神都沒給對方,隻示意對方先走。

那渾身酒氣的男子卻不動,一副非要給她們教教道理的模樣,接著道:“男子建功立業,女子相夫教子,這是古來有之之理。”

穆攬芳是三人中脾氣最急的,要是擱路安,她早就出頭把醉漢趕走了。

但在京城這樣的地界,一塊牌匾掉下來,能砸死三個家中有人做官的,便不敢輕舉妄動,隻是將衛姝嵐拉著退後了幾步。

那醉漢的視線跟著衛姝嵐一道挪動,顯然並非真的是為了說什麼大道理,不過是結借著醉意而借機攀談的登徒子而已。

幾人中,江月倒算是最不怕事的那個,她上前一步,沉下臉來寒聲道:“讓開。”

醉漢還是不挪腳,江月將銀針捏在了手上,倏忽又聽一道聲音沒好氣地道:“人家說讓開,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定睛看去,隻見一高一矮的兩個年輕男子從另一間廂房裡出了來。

個兒高的男子約莫二十歲,猿臂蜂腰,穿一身石青色勁裝,個兒矮一些的穿靚藍色杭綢袍子,身形也同樣壯碩。

江月的視線在個兒矮的那個身上停留了一瞬,收回視線的時候,那醉漢也看清了仗義執言的二人,仿佛突然尋回了神智一般,又原樣回到了廂房裡,連門都給關上了。

衛姝嵐跟那二人福了福身,致了謝,便下了樓去。

酒樓外,下人已經把馬車挪到了大門前,三人一道上了馬車。

雖說也沒發生什麼事兒,但總歸影響了心情,穆攬芳坐定之後不悅道:“欺軟怕硬的東西,看我們幾個女子一道,就敢堂而皇之攔著路。看到有男子幫著說話了,便能聽懂人話了。”

“京城是天子腳下,尋常鮮少見到這種登徒子。那人我認得的,是衝著我而來,抱歉。”衛姝嵐解釋了一番。

距離她休夫回京已經過去了一年。衛家父母和衛家其他人都沒有逼著她立刻再嫁的心思,隻想讓她往後餘生按著自己的心意而活就好。

偏旁人並不這般想,已經有不少人上門求娶。

方才那醉漢就是其中一員,是衛姝嵐妹妹的婆家的一房親戚,七拐八拐的姻親關係,托了姻親從中說和,自以為給足了衛姝嵐這再嫁女的臉麵,沒成想衛姝嵐是真沒有那個心思,都讓衛家給拒了。

“原還有這層!”穆攬芳方才還隻是隨口嘟囔,現下正色道:“隔著姻親,還真是輕不得重不得。”

“心思也委實不正。”江月說,“若衛姐姐沉不住氣,與他攀談幾句,保不齊在親戚裡麵傳一遭,就變成私相授受了。”

衛姝嵐撩開車簾吹了會兒風,半晌後平複好了心情,說:“沒得為了這種人壞了心情。還說說月娘那個醫學堂,不如我也舉薦幾個醫女過去?對你家來日也有好處。”

衛姝嵐輕輕一點,江月會意——衛姝嵐這是願意幫著自家鋪橋搭路的意思。現在的陸玨雖然手握兵權,聖眷正濃,還領到了要緊的實差。但說到底還是根基淺了。

京中的一些夫人小姐更願意用醫女,許多病症不方便看男大夫。

可培養一個醫女,又不是那麼簡單,男大夫裡頭也多的是酒樓醉漢那種人,不願意把安身立命的本事教給女子。

江月的醫學堂若能多教出幾個醫術精湛的醫女,治病救人的同時,絕對能發展出可觀的人脈資源。

衛家是清流人家,一直不怎麼和龍孫鳳子來往的。現下這舉動,跟站好了隊無甚區彆。

江月以目光詢問,衛姝嵐道:“我跟父母說過了,也是商量好了我才跟你說這些。總不能身份變了,為了避嫌,就把過去的交情一筆勾銷了,沒得想那麼遠,我推薦人去,你隻管教,教的好不好,還看你的本事。”

回到江家之後,江月沒第一時間回屋洗漱,先去看過許氏和小星河,便讓人把住在前院的蔣軍醫、和熊慧珍珠幾個請來廳堂說話。

說的也不是彆的,就是把人員變動跟蔣軍醫說說,說清馬上就會有幾個醫女過來。

蔣軍醫都能認江月為師父,便也不是那種瞧不上女子的人,並沒有什麼異議,反而還挺高興。

醫學堂的招生情況一直不樂觀,到現下學生還不到十人,還大多都是毫無根基的人。

他教授那些粗淺的入門知識,都教的有些煩了。

現下多了幾個醫女,都是已經有了一定醫術在身上的,還能減輕他的負擔。

江月正好也同他商量著先分科後分班。

醫道有四科,但現下醫學堂剛起步,便先隻設疾醫和瘍醫兩科。

兩科之內,沒有根基的自成一個班,有根基的去教授他們入門知識,是另一個班。

她和蔣軍醫隻需要定期舉辦考校。等考校過了,就可升入下一個班……甲班就由江月親自來教。

順便也是對學生的一種考校,若作為醫者,上來扯什麼不想跟異性同班,做不到醫者麵前無男女的,趁早清退出去。

月至中天的時候,江月就定好了綱領,讓蔣軍醫和熊慧、珍珠三人照著辦就行。

她們三人也頗受啟發,熊慧有些赧然道:“前兒個是我托大,還說讓娘子放心,想著我上千人的城寨都能料理過來,弄個學堂還能把我難倒去?沒想到還有這麼多講究,還是得娘子費神。”

江月在外頭奔忙了一整日,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答道:“也不是你托大,是今兒個跟著衛姐姐在外頭待了一整日,聽她說了一些個她弟弟讀書的書院裡的事,我才有了一些想頭。若不得提點,我也想不到這些。”

時辰不早,幾人也不再多說什麼,就此散了。

寶畫在廳堂裡聽他們議了一晚上的事,困得都睜不開眼了,跨門檻的時候還絆了一下。

江月就沒讓她跟著自己回屋。

她的屋子裡,燈火如豆,陸玨已經不知道等了多久,閉著眼趴桌子上,鴉羽似的長睫在硬挺的鼻梁上投射出一片陰影,睡顏恬靜。

江月將屋門合上走近,他這才睜開了眼。

“怎麼不去床榻上睡?”

陸玨嗓音慵懶,還帶著幾分困腔,“讓寶畫知道,不得把肺咳我臉上?”

江月掃了他沾著塵灰的衣擺一眼,“你翻牆來的吧。讓她知道,就不咳了?總歸來都來了,說說什麼事兒吧。你近來也瘦的厲害,說完好早些休息。”

兩人來年是第二次辦婚禮,其實也沒必要照著大熙的規矩,那般注重婚前的男女大防。

陸玨願意遵守俗禮,當然不是畏懼寶畫,隻是因為對江月珍而重之。

夜探閨房這種事,他之前從未做過,今日特特來了,還等到這樣晚,自然是有事要說。

“去歲你的生辰是在前往三城的路上過的,今年怎麼也得給你補送上一份生辰禮。”

明日就是原身的生辰,江月跟許氏說過了,跟小星河一樣,沒必要大肆操辦,還是隻自家人聚一聚就好。

“什麼禮物值得你這麼晚送來?明日若不得閒過來,使人送來也無妨。”

陸玨懶懶地伸了個懶腰,醒過神來了,遞出東西的時候神色十分鄭重。

一枚玉扳指躺在他手心裡。

江月止住了笑,同樣鄭重地接過。

這是江父的東西,從前一直戴在手上的,遭遇了賊匪劫道之後便不翼而飛。遺物尋回,便說明當初害了江父身死的賊人已經伏法。

江月心中熨帖,看著他疲憊的臉,“這便是你最近在忙的事?”

忙著在城外剿匪,所以近來分身乏術,還瘦了那樣多。

“今時不同往日,我不必親自上陣殺匪,隻負責排兵布陣,調遣人手就好。也不隻是為了你,也是為自己收攬民心。畢竟前頭的戰功是在三城立的,還是得給京城百姓做些實事,對我也有利,現下在京畿營裡也算有了些威望,安插了自己的人手。”

他說的輕描淡寫,江月卻也知道這事並不簡單。

幾個長成的皇子一直對城外的山匪視而不見,是他們想不到可以通過剿匪來建功嗎?

當然不是。是這些匪寨勢力盤根錯節多年,稍有不慎就危險至極,所冒風險的和收益不成正比,至多也就是像陸玨說的,得到一些民望。而民望這種東西,隻要擅長籌謀,修橋鋪路,施粥建善堂,哪樣不行呢……甚至還不如進獻個什麼瘦馬,在皇帝那裡受用。

至於發展京城的勢力,現下陸玨聖眷正濃,都不用他開口,多得是巴結他的人,想安插幾個人手真的再簡單不過,根本不必如此。

他說不隻是為她,卻明明還是為了她。

江月心頭一片柔軟,既酸且漲,輕聲道:“這真的是很好很好的生辰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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