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半,應該是她剛剛結束繪畫的時間,是在看書,還是在樓下陪卡卡玩兒?
周維把車停下,下車去後備箱取東西,謝雲禮不光帶了他的行李箱過來,還給溫染帶了禮物。
然而兩個人剛走到院子,謝雲禮就停下腳步,轉身對周維說:“你現在院子裡等一下,不要出聲。”
周維也聽到裡麵的動靜了,他點點頭,走到院子裡的椅子上坐下了。
謝雲禮按了密碼鎖進門,輕輕把門關上了。
門一開,原本被封閉在房間內的鋼琴曲就如同潮水般傾瀉而出。
周維以為溫染在看電視,所以謝雲禮才不想讓他驚擾到她。
但其實,謝雲禮知道,是她在彈鋼琴。
他一直知道溫染會彈鋼琴,也知道任何聲音都可能會對她造成困擾,但唯獨一些樂器除外。客廳中間那架鋼琴就是從她原本的家裡搬過來的,她在母親離世之後才很少碰那架鋼琴,所以他也從來沒聽過。
所以也沒有想到,溫染彈奏鋼琴……會是這副模樣。
她那樣安靜的坐在鋼琴前,長發溫順的披散在身上,腰背挺得筆直,白皙的臉龐如往常一般恬靜秀美。
但那雙纖細的雙手彈奏出的旋律,卻是近乎瘋狂地激昂曲。
那些自她指尖肆意流淌而出的狂亂音符圍繞在她的四周,與她身上那種安穩靜謐的氣息彼此衝撞纏繞著,竟奇妙的融合在了一起,仿佛就連空氣都在隨著她指尖的旋律震顫著。
那種說不出的震撼和悸動另謝雲禮整顆心都揪緊了,甚至連身上的皮膚都開始逐漸發麻,他的手不知何時握起了拳頭,目光一動不動的凝結在她的身上,一刻都離不開。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溫染,也是他從未聽過的,最奇妙也最震撼的鋼琴曲。
直到她的額頭上開始沁出一顆顆汗珠,她指尖的旋律逐漸變得舒緩起來,就仿佛是一場狂歡過後的逐漸迷離,那種靜謐而安靜的氣息再次緩緩流淌在了空氣中。
可她臉上的神情一直紋絲不動,就仿佛無論是怎樣的旋律,對她而言都隻是用自己的手指自然而然傾瀉而出,是屬於她靈魂的一部分。
卡卡原本對來人有些警覺,但一看是謝雲禮,就再次趴在了鋼琴的不遠處,陪伴著彈奏鋼琴的溫染。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身體已經全部開始發麻,而她也已經停下了彈奏,呆呆的坐在鋼琴旁。
汗水順著她的臉頰緩緩低落,她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對外界的一切都毫無知覺。
“……溫染。”
謝雲禮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啞了。
可溫染依舊沒有察覺,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又喊了一聲她的名字,連卡卡也跑到她腿邊輕輕蹭她,她才怔了一下,抬起頭看到了謝雲禮。
眼神還依舊茫然著:“謝……雲禮。”
謝雲禮走到她身邊,彎身半跪在她麵前,輕輕握住她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彈完琴,她的手還在隱隱發著抖。
她低垂下眼眸,似乎想要躲避他的視線,但瞳孔微微閃爍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睛看向他。
“我很抱歉在你彈琴的時候打擾你。”像是怕嚇到她,他連嗓音都有些壓抑,“但我覺得,你應該休息一下了,是不是感覺很累?”
溫染遲鈍的點了點頭,“有點……累。”
哪怕是數年沒有彈奏的鋼琴曲,在她的手中也沒有絲毫的差錯,就像她永遠也不會忘記她的母親彈奏時的每一個細節,以及父親在一旁讓她彈琴給陌生人表演時失望又難堪的神情。
那是她記憶的一部分,她不會忘記,也忘記不了。
她很難過,但沒有想哭的感覺。
大多數時候,她是不知道該怎麼宣泄自己的難過的,哪怕彈奏鋼琴,也無法抵消那些回憶帶給她的痛楚。
然而當她聽到謝雲禮沙啞著問她是不是累了的時候,她忽然有種想要落淚的感覺。
她說自己,有點累,然後小心翼翼的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裡,沒有指責,沒有失望,沒有對任何結果的期待,隻有一種……仿佛什麼都能包容的感覺。
就仿佛祝阿姨看著她時的眼神,也像是她母親臨終前看著她時候的那樣。
眼前的謝雲禮,好像從來對她都沒有任何的苛求,仿佛無論她做什麼,還是做錯了什麼,他都不會感覺有任何的不好,也不會責怪她。
“上樓休息一會兒,我給你準備晚餐,好不好?”
溫染點點頭,嗯了一聲,緊接著她又遲疑了一下,看了看外麵的天。
天已經黑了,她竟然再一次忽視了時間,打破了原本既定的生活規律。
如果不是謝雲禮來,她可能會一直發呆到很晚很晚都清醒不過來。
她呆呆的看著謝雲禮的下巴,眼眸顫了顫,終於還是小心翼翼的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
是謝雲禮,不是她的錯覺。
眼前的人,是謝雲禮。
“你來……陪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