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依兒似乎總是沉溺在同一個夢裡。夢中清冷的師尊殞落在了仙途的半道上,紫金色的天雷劈下來,令師尊神魂俱滅,她收的徒弟神情冷酷凶戾,不顧她的勸解,墮入魔道,甚至在逃離時大肆屠戮同門師兄弟。
女子緩緩睜開水潤的眸子,謝望疏此時離她很近,他似乎想要扶起她,因此彎著腰,一張俊逸的臉完整的闖入她的視線中。
她的眸前還有些模糊,奚依兒緩緩伸出手,有一瞬間覺得,眼前人的容顏有些莫名的熟悉。
啪——
謝望疏的臉頰被不分青紅皂白的師尊扇的向一邊偏過去。
“誰允許你來這裡了。”剛剛從深沉的夢中逃離,帶著幾分醉意,女子神情冷冽,眸中壓著厭意。
被莫名其妙打了一巴掌,謝望疏皮糙肉厚,隻覺得師尊不論怎樣懲.戒他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乖乖回話,“我來給你打掃衛生。”
“你就這麼想做我的徒弟。”奚依兒軟下了聲音,指尖輕輕撫摸在少年的側顏。
女子的指腹很柔軟,讓謝望疏貪戀的想要湊近一些,但是想到做弟子應該尊師重道,便又克製著,沒有真的舔著臉湊過去。
雖然現在看上去也並沒有什麼區彆。
“恩,我隻認你當我的師尊。”
謝望疏心思澄澈,性格固執,她一日是他的師尊,便一生都是他的師尊。
奚依兒捏住了謝望疏的耳尖,她一點都不溫柔,指甲甚至在男子的耳側留下了幾道血印。
她突兀的將少年的臉頰按在了麵前的矮桌上,奚依兒隨手撿起了一旁的酒壺。壺中的酒撒了一半,剩下一半被女子灑在了男生的臉頰上。
謝望疏的眼睫顫了顫,被迫合攏在一起,被酒液浸濕,黏成了一縷縷的。被用酒液澆了滿臉,謝望疏後知後覺的睜開眼,苯兮兮的看向奚依兒,男生伸出舌尖,輕輕舔了舔唇邊沾染的酒,“謝謝師尊賜酒。”
剛想要說些更過分話語的奚依兒聲音頓了片刻。這人沒事吧?
“那你便受好了。”奚依兒的手心按在男人胸口上,微微用力,便將謝望疏擊出了幾米遠。
男人半跪在地麵上,咳出了一口血,胸口處一縷黑氣蔓延,在他的血.肉之中穿梭。
奚依兒走到躺倒在地麵上的謝望疏麵前,高高在上的俯視著額角滲出冷汗,臉色蒼白的少年,“疼嗎,受不住,現在滾出我的宮殿還來得及。”
謝望疏忍住了想要蜷縮起身體的欲望。在他眼中,師尊第一天就用靈泉幫他洗髓,之後又怕他根基不穩,讓他打掃連灰塵都看不見一顆的大殿讓他鍛煉體魄,今日還…贈他靈酒,考驗他。
師尊無論對他做什麼,都一定有她的道理。
宮殿在建造時,便已經被刻下了自動清潔的陣法,她孤身在殿中居住時,總是習慣赤著腳。
謝望疏輕輕捧住了奚依兒的腳踝,將女子白皙的玉足揣入了懷中,“師尊…我做你的腳墊。”
這人真的有病吧。
奚依兒收回自己的腳,被他弄得起床氣消散了,夢裡糾纏煩悶的情緒也被攪沒了。女子的眼尾染上紅暈,從少年的身側走開,將被混沌之氣折磨的沒有力氣起身的謝望疏獨自留在了殿內。
…………………………
腳下的靈石泛著涼意,奚依兒一個人坐在床榻上。她的床似乎也是冷玉製成的,上麵鋪了一層特彆柔軟的妖獸絨毛製成的墊子,坐上去軟軟的,卻總是暖不起來。
有的時候奚依兒會覺得,這個宮殿看起來像是被人費了很多心思,懷著滿腔的溫柔愛意建造的,有時又覺得,這裡像是一個巨大的囚.牢,裝著雀鳥的籠子。
記憶裡,她獨自一人在這裡居住了許久,修仙無歲月,身為仙人,好像這樣也顯得很正常。奚依兒的記憶有些模糊,她活得年歲太久了,因此回憶被磨損也變成了理所當然。她隻記得,她還是凡間的女童時,就被道士批了命,說她是天煞孤星。後來她的師尊沒能度過雷劫仙逝了,徒弟墮魔了,她日日沉浸在噩夢中,修為倒退,體內的混沌之氣總是時不時折磨她,讓她的心臟酸疼難忍。
於是她變得性情扭曲,偏執,更加想要教好徒弟。那之後她又收了兩個徒弟,為了管教好徒弟,她的手段愈發嚴苛、瘋癲。
一個被她剝掉了妖丹,叛逃了玉柟宗藏到了妖界,一個被她砍斷了龍骨,求著仙尊回到了人界。
自那以後,奚依兒就好像更瘋了。
她再也不要養什麼徒弟了。都是些養不熟的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