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陳詞在盯著,傅天河笑道:“想看看嗎?”
“什麼?”陳詞沒懂他的意思。
傅天河並未解釋,而是抬手摸上了自己的右眼
雖然知道那是假的,但看到有人直接用手指觸碰眼球,陳詞還是本能地感覺到滲人。
他皺起眉頭,隻見傅天河指尖插進眼皮裡,竟然就這麼乾脆利落地把義眼片摳了下來!
陳詞:???
陳詞:“…………”
傅天河把義眼片遞給陳詞:“給。”
得益於昨晚聽到的恐怖音樂,陳詞腦海中霎時閃現出無數恐怖片中的情景。
生高馬大的體育生邀請他在假期上山,兩人在深山老林裡遭遇了某些意外,正當他絞儘腦汁思考該如何脫身之時,體育生一把扣下了眼珠子給他,還在神情詭異地不斷問著“你覺得我的眼睛好看嗎?”
陳詞壓根就不想接,因為他覺得這完全就是在冒犯傅天河。
但傅天河完全不在乎的樣子,非得把義眼片給陳詞。
陳詞無奈,隻能小心翼翼地接過來。
嚴格來說這玩意兒就是個很像眼球表麵的塑料片,中間的金色眼瞳是印上去的。
陳詞仔細觀察,其中應該含有熒光成分,不然上次在小屋裡,他又怎麼會看到傅天河的義眼在發光呢?
陳詞輕聲問道:“戴上時會疼嗎?”
傅天河:“完全沒感覺,反而如果不帶的話,眼皮底下空空的,會覺得沒支撐。”
陳詞無法感同身受,但肯定不會舒服到哪裡去。
少了義眼片,傅天河的右眼眼皮無法完全閉合,能夠看到幼時就植入的義眼台,已經被肌肉組織包裹住了,呈現出類似皮膚的肉粉色。
陳詞不想辜負傅天河把義眼片摘下來的信任,他認真觀察著這一此前從未見過的物件:“東西還需要經常更換嗎?”
傅天河給出肯定回答:“需要的,畢竟從小到大人的眼球和眼眶會繼續發育,還記得假期頭一天嗎?我也去省城了,就是專門到醫院準備換新的義眼片。”
陳詞:“這一個大概要多少錢?”
傅天河:“看材料和工藝基本上,都要幾千,如果是很好的要上萬,我還聽說國外有那種專門手繪的,特彆逼真,要好幾萬呢。”
陳詞想到自己在年級主任桌上看到的貧困生補助申請表,錢應該就是最近發下來,傅天河肯定是拿到錢之後就立刻去醫院了吧?
陳詞:“那你手裡的錢還夠嗎?”
傅天河:“夠的,我上班還賺錢呢。”
陳詞點點頭,雖然他覺得可能是一句廢話,但還是說了出來:“如果缺錢可以向我借,我最近接稿拿了不少稿費。”
可以嘛陳詞,到現在還牢記人設呢?
傅天河向來不愛接受彆人的施舍,但他知道陳詞能表露出這種態度屬實難得,絕對不能潑冷水過去。
“好啊,如果真的手頭吃緊,我會向你求助的,到時候可要幫我啊。”
陳詞研究完了,把義眼片還給傅天河,體育生就要把它塞回眼眶。
陳詞趕忙伸手攔住。
“我的手可能摸過其他東西,不夠衛生,洗洗再戴進去。”
陳詞說著擰開一瓶礦泉水,他傾倒出細細的水流,衝洗著傅天河手上的義眼片,等正反兩麵都衝過了才停下。
好細心啊。
傅天河甩去義眼片上的水,才把它重新安回眼眶裡,涼涼的,很濕潤。
麵對陳詞,傅天河有一籮筐的問題。
眼下看起來是一個深入交流的好機會。
“我這樣經常叫你出來,會不會太耽誤你時間了?其他同學都在抓緊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訓練或者上文化課的補習班,還有幾個像我們這樣享受假期的。”
陳詞搖搖頭:“我要去列賓美院,國內針對藝考的繪畫訓練對我來說幫助不大,作品集到目前為止準備得還挺順利,至於文化課,隻需要考到合格水平就行。”
這還是陳念的情況啊。
兄弟倆的角色扮演已經持續了一個月,不得不說,毅力著實強大。
傅天河知道陳詞成績很好。
正常情況下,他們特長班的同學壓根就不會關注每次考試的年級前排究竟是誰。
因為對他們而言,雖然大家都是同一個學校的學生,但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未來也會走上截然不同的發展道路,也許這輩子生命進程中唯一的交點,就是走進過同一所學校的校門。
但月考之後,傅天河特地去班主任辦公室看了全年級的成績排名。
每次陳詞和陳念互換時,他在課堂上的表現都極其優異,所以傅天河覺得陳詞成績應該相當不錯。
但縱使有了心理準備,看到年級第一的位置上赫然寫著陳詞名字,傅天河還是驚訝了一陣。
不光因為傲人的名次,還有那堪稱恐怖的成績分數。
學校自行組織的月考題目相較於高考而言可能會有些簡單,但再怎麼說其他科目也全都滿分,究竟是什麼樣的腦子才能做到這種程度啊?
從那以後,傅天河就很擔心自己之前兩次叫陳詞出來和他去秘密基地有沒有耽誤他學習?陳詞人是跟著他出來了,但內心裡會不會因此有所怨言?
傅天河:“如果我叫你出來會耽誤你的正常生活,一定要直接給我說,不要覺得不好意思,我不想影響到你。”
陳詞搖頭,他望著逐漸落入山巒之間的夕陽,輕聲道:
“我的朋友很少,從小到大也不喜歡社交,每次和人接觸完之後都會覺得很累,一直沒什麼朋友,像這樣經常被叫著出來玩還是頭一回。所以……我想試著看看自己能不能從中找到一些沒體驗過的樂趣。”
聽到陳詞親口承認他的朋友很少,傅天河人都傻了。
陳詞這樣長得好看,成績又好的人,怎麼可能會沒有朋友啊?
但他又覺得對方可能真的在向他吐露心聲,陳詞的性格實在有點冷淡,正常情況下,如果不是像他這麼厚臉皮的人,很少會有勇氣上去和陳詞這樣的高嶺之花接觸。
“沒關係,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朋友了,朋友在精不在多。”
傅天河拍拍胸脯,承諾道:“和我在一塊玩如果覺得累,直接說就好,放心吧,我不會覺得有什麼的。”
“好。”陳詞抿唇,每當他不知該說些什麼,就會保持沉默。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討厭對方或者有小情緒。
傅天河也從對話中確定陳詞是那種不需要拚命去學,就能夠獲得頂尖成績的學神。
就像他在麵對物理時,明明也沒下死功夫做太多的題,但就是每次都能順利地拿到高分。
但陳詞比他要厲害太多太多,陳詞可是全科都擅長,而他化學已經差到馬裡亞納海溝了。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回答完傅天河的疑問之後,陳詞也有一些話想問他。
傅天河:“隨便問,想知道什麼?”
陳詞:“你為什麼要選擇做特長生?雖然對體育這塊不太了解,但你就算當了特長生,也沒辦法報考體育專業吧?”
體育生在進行高考之前需要進行體檢,其中有一項的要求就是任何一隻眼的單眼視力都不能低於4.8。
傅天河單眼失明,還沒有眼球。
“這個啊,我還以為是什麼彆的事兒呢。”傅天河失笑,他說的很慢,組織著語言:
“怎麼說呢,人這一輩子總得不為功利的做些事情吧?我很喜歡跑步時候的感覺,全力以赴,大腦空白,什麼都不用去想,就好像整個世界都和我無關,我隻需要緊盯著前方,奮力地邁動雙腿就可以了。”
就像是傅天河從未考慮過自己的未來,缺錢他就去賺錢,不舒服了他就去醫院,反正過好當下就已經很幸福了。
原來是這樣的麼。
陳詞大概明白了,所以說傅天河選擇練體育,完全是在被體育老師挑選出來後的興趣使然,就算他知道自己的努力也得不到好的結果,也想去做。
其實所謂的“得不到結果”隻是世俗意義上的標準。
在訓練的過程中,傅天河得到了強壯的體質,他畢竟是個年幼患癌又經過化療的孩子,身體條件本身就不會多好,鍛煉讓他的體質變得更加強壯,同樣也認識了一幫誌趣相投的朋友們,老師和同學在日常的生活和訓練中都非常地關心照顧他。
這難道不是收獲嗎?
陳詞:“月考你考了多少?”
傅天河:“五百三十六,點五。”
陳詞分析道:“這次題目比較簡單,你的分數勉強就能上個一本,有沒有想過自己之後要上哪所大學,學什麼專業?”
傅天河:“我肯定會去學機械這一塊,至於學校……到時候再說嘛,能考多少分就報什麼檔次的,我沒要求。”
陳詞:“這可不行,你因為眼睛的緣故,能夠選擇的方向本來就比旁人要少,如果不去好好規劃自己的未來,會耽誤很多事情。”
傅天河:“我也沒什麼人生目標,都沒想過這個問題,也有點懶得想,太費腦子。”
陳詞能明白傅天河為什麼會是這種狀態,他獨自居住,身邊沒有監護人,頂多就是老師幫忙照看。
但一個班級裡的學生有很多,班主任總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都傾注在傅天河身上,老師還有他們自己的家庭。
所以從小到大都是放養狀態的傅天河,很難站在長遠的角度去考慮將來。
陳詞決定幫幫忙:“你想報考的專業最好的學校是什麼?”
傅天河想了想:“……清華?”
陳詞:“……那還是換一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