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詞坐在傅天河的摩托車後座上。
他雙手環抱住體育生的腰, 確實坐著更舒服,也更有安全感。
傅天河騎得挺慢,耳邊的風聲難以吹散所有話音。
於是陳詞問道:“你們的計劃成功了嗎?”
傅天河認真思考了兩秒, 頗為沉痛地回答:“好像沒成功。”
陳詞點頭,他看到陳念本來就很害怕的樣子,確實沒狠下心來繼續嚇弟弟。
傅天河把摩托騎到小區門口就停下了, 陳詞也下車,兩人並肩朝裡走去。
途徑路燈壞掉的路段, 傅天河停住腳步,他飛速地扭頭, 在陳詞臉上啄了一下,金色的義眼散發著瑩瑩微光, 流露出幾分計謀得逞的狡黠。
陳詞其實不太明白現在他應該做些什麼,表現出害羞的樣子?裝模作樣地閃躲?還是露出開心和驚喜的表情?
明明在眾多文學作品中,愛情故事看了不少, 可放在自己身上才明白,原來那些情節都不適用。
他想想,伸手按住傅天河的肩膀, 讓體育生俯身,踮起腳尖, 在傅天河的唇角輕碰。
“禮尚往來,”陳詞道。
傅天河努力克製著自己, 才能不發出嘿嘿嘿嘿的古怪笑聲。
他心滿意足地繼續推車,把陳詞送到他家樓下。
“上去吧。”傅天河說著,還期盼陳詞能給他個告彆吻。
結果陳詞應了聲“好”,直接就走了。
傅天河摸摸鼻子,倒也不在意, 今晚這短短兩個小時裡,他們倆可是親了足足三次呢!他早就心滿意足了好嗎。
陳蔚躺在客廳裡看電視,陳詞進門時,他正詢問著陳念今晚都去玩了啥。
“密室,就是那種解密逃脫,還會有真人NPC扮鬼追你嚇你的那種。”陳念手腳並用地給爸爸解釋,生怕陳蔚有哪裡聽不明白。
“還有這種玩意?”陳蔚頗為驚奇,“你們玩得怎麼樣?有沒有被嚇倒?”
“沙弗萊被嚇到了。”陳念絕口不提自己被嚇得吱兒哇亂叫,“沒想到他塊頭這麼大,膽子竟然那麼小。”
同時陳念朝陳詞使個眼色,讓哥哥千萬不要把他才最膽小的事說出去。
“有意思。”陳蔚摸著下巴陷入思索。
他在想要不要趁著有空,也帶湯槐月去一趟,體驗體驗年輕人的遊戲。
明天是周末,用不著早起,陳念就又跑去書房裡畫稿,等到該休息的時間,才刷牙洗漱回到主臥。
他和陳詞躺在各自的床上,關燈之後,黑暗籠罩房間,安靜得能聽到任何細微聲響。
陳念雙眼緊閉,興許是在昏暗密室中培養出了些許新本領,他的聽覺前所未有的靈敏。
他聽到房頂上傳來彈珠彈跳的噠噠聲響,如果他沒記錯,樓上的住戶是一對老人,怎麼會玩彈珠呢?
陳念之前也有看過所謂的科學解釋,說是天花板的建築材料留有空腔,風經過時會產生類似彈珠彈響的聲音。
但就算再怎麼科學的解釋,也不妨礙他此時此刻嚇得縮在被窩裡瑟瑟發抖。
“……哥?”
陳念悄悄地喊了聲陳詞,寂靜臥室裡隻有他自己竊竊的話音,陳念知道哥哥睡覺都會戴著耳塞,所以他這種音量肯定聽不見。
怎麼辦?但他真的很害怕唉!
可惡,為什麼自己會這麼慫啊?明明看過那麼多恐怖遊戲的實況,為什麼親身經曆起來卻感覺截然不同呢?
陳念咬著被角,開始懷疑人生。
他提心吊膽地繼續躺了會,樓上的彈珠聲消失了,但黑暗中似乎還潛藏著其他危險,越是安靜就越讓他恐懼。
陳念閉上眼,腦海中閃過各種亂七八糟的畫麵,他在檔案室中看到的女鬼麵孔,突然搖晃起來的櫃子,追趕在通風管道後鎖鏈醫生的身影……
所有驚嚇點都清晰地在眼前反複閃現,和他之前看過的恐怖小說和恐怖遊戲畫麵摻雜在一起,形成更為混亂的場景,
受不了了!
陳念猛地掀開被子,他在黑暗當中摸索著下床,不客氣地坐在下鋪床邊。
陳詞本來都要睡著了,結果被他這麼一弄,當場吵醒。
“怎麼了嗎?”
“我睡不著覺,想和你一起睡。”
陳念隻是說了理由,他閉口不談失眠的真正原因,但又怎麼能瞞得過陳詞呢?
幸好沒多在密室裡繼續嚇唬陳念,光是這種程度就已經讓弟弟怕到睡不著覺,需要他陪著了。
陳詞的下鋪比陳念的上鋪稍微寬三十厘米,雖然不如各睡各的寬敞,但兄弟倆還是能誰開的。
陳詞在床上有彆人的情況下很難睡著,但這個彆人,並不包括陳念。
雖然弟弟睡覺總是亂動,但陳詞知道,陳念是能夠讓他安心的人。
他向裡挪了挪,給陳念騰出足夠的位置,陳念睡在外側,這樣等到他什麼時候不怕了,就可以隨時重新爬上去。
雖然今晚的這一覺,陳念大概會全程待在他床上。
陳詞很安靜,這就導致陳念有一籮筐話想要和哥哥說,卻難以開口打擾。
身邊有人陪著,心頭的恐懼果然消散了不少,但陳念還是有點心慌。
他悄悄地把被子下的手往哥哥那邊伸,碰到陳詞的手指,才心滿意足地停下來。
腦海中不斷糾纏他的那些畫麵終於消失,陳念可算能夠老實睡覺了。
他躺在哥哥床上,意識逐漸變得昏沉,在即將墜入深眠的前一秒,突然想到自己在骨頭架子裡找的那張獎勵卡忘記用了。
……淦!
懷揣著忘記兌換獎品的遺憾,和身邊有哥哥陪伴的心安,陳念昏昏沉沉地墜入夢鄉。
他夢見自己走在醫院空蕩的走廊上,聲控燈在麵前隨著腳步打開,又在身後很快熄滅。
走廊兩邊是一扇扇緊閉的門,門上小窗被紙張遮蓋,無法看清裡麵情況。
有些門邊的牌子上寫著字,陳念努力去看,難以理解字跡的意義。
也是在這時,陳念意識到自己正處在混沌夢境。
走廊的儘頭是一扇窗戶,連接著九十度的轉角。
轉過彎之後會看到什麼?沒人知道。
陳念努力調動潛意識,控製夢裡的情況,在入夢較淺的情況下,他確實能憑借思考掌控夢境內容。
現在他隻希望自己即將麵對的場景不會太恐怖。
然而事與願違。
玻璃窗上印著幾個猙獰又淩亂的血手印,窗台上還有形狀詭異的腳印,似乎有誰曾經爬上來或者跳下去。
陳念放緩腳步,他緊貼著遠離轉角那一側的牆壁,慢慢地挪動,好讓自己有個逐漸接受的心理準備。
然後就看到了擺滿整個走廊的骷髏架子。
轟隆隆——
陳念剛做好的心理建設坍塌了。
骷髏架子們形態各異,身高各異,有的完整,有的殘破,但有一點共通,它們都齊刷刷地看向陳念,骷髏頭上黑洞洞的眼眶緊盯,如同要把陳念的魂魄都吸進去。
不是吧!要不要這樣!
陳念立刻開始思考原路返回的可能性,就在他猶豫期間,陳念聽到身後走廊的儘頭出現奇怪的聲響。
聽起來像某種野獸的吼叫,還有鐵門被碰撞的劇烈響動。
陳念腦海中立刻浮現出生化危機基因編輯恐怖實驗的劇情。
停下來,不要再想了!要知道你想出來的東西有可能會真正出現啊!
陳念用力地捂住腦袋,想要控製自己的思維。
但人要是真的能控製住自己彆想什麼,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麼多悲劇發生了。
嘶吼聲中摻雜了幾分狼嚎,腦海中浮現出狼人形象的瞬間,陳念就知道他完蛋了。
他不再猶豫,立刻朝著放滿了骷髏架子的通道狂奔而去!
哐當!
門被撞開,那東西朝著陳念所在的方向狂奔而來,聽聲音似乎過不了幾秒鐘,就能把他追到!
陳念拚了命地往前跑,然而那些骷髏全都活了過來,一個個地伸長著手臂用堅硬的骨頭手指抓他的衣服。
陳念竭力掙紮,卻還是被拖慢了腳步,他迫不得已地瘋狂拍打,把骨架變成一堆散落在地的骨頭零件。
但還是太慢了。
嘶吼聲已然近在咫尺,陳念甚至都能感受得到,從背後噴吐出的熱氣灑在他的脖頸。
他甚至都打算放棄掙紮,反正是夢,就算被撕開了也不會有痛覺,說不定還能抽空瞅瞅自己的身體內部結構。
就在陳念放棄抵抗的下一秒,一隻手突然推開旁邊緊閉的房門,抓住他的肩膀,將他猛地拽了進去!
嘭!
門用力合上,陳念還沒來得及搞清楚怎麼一回事,就落入了一個熟悉又溫暖的懷抱。
奇怪,明明是夢,他卻能感覺到溫暖真實存在。
但好像……有點暖過頭了。
陳念僵硬著脖子抬起頭,這是一間廢棄的實驗室,幾扇臟汙的窗戶破損,一輪皎潔圓月冰冷地掛在夜空當中。
近乎龐大的身影背對著月光將他擁抱,他能清楚看到一縷又一縷毛發被鍍上黑色剪影。
這是一頭狼。
還是隻金毛的狼。
走廊上的追趕聲消失不見,如同外麵的怪物也在害怕狼的氣息,陳念直挺挺地僵立,連大氣都不敢出。
他終於意識到這壓根就不是什麼擁抱,而是對方將頭埋在他的肩窩裡聞嗅,尋找該從哪裡下嘴才好。
陳念緊閉雙眼,然後又把眼睛睜開。
算了,還是在臨死之前好好瞅瞅夢中才會有的美麗場景吧。
他努力想要記住廢棄的實驗室,斑駁的窗戶和夜空中的圓月,希望等夢醒之後,可以通過畫筆將場景複現出來。
但想象之中被當成鴨脖啃的情況並未發生。
這隻狼在他的脖子裡聞夠之後,終於抬起頭。
陳念也看到了它的真實麵容,狼的臉上,有一雙紫羅蘭色的幽深眼眸。
陳念的腦子宕機了。
……等等,為什麼麵前明明是頭狼,他卻怎麼看怎麼覺得熟悉呢?
要不要這樣搞啊!
上次他夢見沙弗萊還是個人,也就在爸爸和湯阿姨的婚禮上激烈地打了個啵,怎麼這次夢見,沙弗萊連物種都變了!
不過往好裡想想,這頭狼是沙弗萊,就意味著對方應該不會把它吃掉,屬於好事——
還沒想完,陳念就感覺到有個硬硬的東西抵在了自己腿上。
陳念:“…………”
他渾身僵住了。
那東西陳念實在是過於熟悉,幾天之前它還真真切切地頂在自己胸口,差點讓他呼吸困難,連魂都吐出來呢!
一瞬間,陳念腦子裡浮現出無數打著馬賽克的精彩畫麵。
不!我求你彆再想了!
但離奇的腦補已經開始了在夢境中發生。
親親都算是很純情的舉措了,陳念甚至都不知道他衣服是怎麼消失,他隻知道……
救命啊這是一頭處在發情期的狼!
“呼!”
陳念驟然睜開雙眼。
夢裡的荒誕和放縱讓他喉嚨發緊,濕乎乎的觸感讓他連看都不用看,也知道身體究竟都產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比較要命的一點在於,他還睡在哥哥的床上。
天還沒亮,此時應該在淩晨三四點鐘,陳念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鬼鬼祟祟地爬起來,摸了摸自己方才躺著的位置,還好,床單和被子是乾的。
陳念把桌上的台燈打開,迅速地換了內褲和睡衣,臟了的衣服他直接放到衛生間的盆裡,等到明天睡醒再洗。
陳詞的睡眠很淺,就算在熟睡中,也隨時可能會被驚醒。
陳念全程都注意著,彆發出太大的動靜,終於收拾好了,他總算鬆了口氣,迅速地重新躺到剛才睡著的位置。
雖然挺沒節操的,但陳念聽到自己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小小地嘟囔:
不知道再睡一覺,能否繼續方才的夢境。
事實證明,並不能。
對於大部分人而言,做過的夢一輩子隻會出現一次。
陳念再度醒來時,身邊空無一人,陳詞已然悄悄地起床了。
他呆呆地坐了片刻,仍舊能記起上半夜的那場夢境,抬手揉了揉眼睛。
真是離大譜了。
如果是被沙弗萊頂到的那天做這個夢,陳念還覺得情有可原,畢竟當時自己真的受到了極大震撼。
但這都過去好幾天了,怎麼還會有類似的內容?
明明昨天和沙弗萊好像也沒有什麼親密接觸啊。
就隻有在密室裡兩人被嚇得抱在一起,菜雞互啄而已。
陳念神情複雜地起了床。
他走出臥室找了一圈,沒能看到陳詞的身影,去問陳蔚才知道,陳詞起床吃過早飯,就下去晨跑了。
不愧是哥哥啊,放假都記得鍛煉身體。
陳念暫時放下衛生間裡的衣服,直接坐到桌邊拿起ipad打開procreate,他迅速地用色塊大麵積鋪開,儘可能還原夢中場景的氛圍。
但其實陳念清楚,真正產生神秘壓迫感,讓他屏住呼吸臉紅心跳的,可不是單純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