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一生出來, 就像是根莖紮進心臟裡的毒花,汲取著血液和殘存的理智謹慎, 一千個念頭在楚辭腦海裡回還,同時叫囂著一句話:
殺了他!
“嘩啦”一聲清脆的響動。
酒吧裡的人都循著這聲響動而看過去, 原來是娘娘腔出去時被剛好路過的自動清掃機器人絆了一下, 沒走穩, 手裡的酒瓶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娘娘腔脾氣很大的踹了機器人一腳,歪七扭八的走開了。
等到大家都收回視線,酒保才發現, 剛才一直站在門口沒有動的小矮子,不見了。
夜色逐漸濃鬱。
破爛酒吧所在地已然偏僻的找不著東南西北,藏頭縮腦的躲避著警察的探尋追捕,絕對不會出現在政府的投資建設之中。所以此地的建築平均年齡都已過耄耋, 格局規劃也非常的劍走偏鋒,比如那間修在側門過道後頭的衛生間, 就是個中翹楚。
娘娘腔在側門九曲回腸的過道裡打了轉了兩個來回, 喝飽了冷風, 意識終於稍稍清醒, 找到了衛生間的正門。不知道是喝了假酒, 還是下酒菜不新鮮, 他此時肚子裡翻起驚濤駭浪, 膀胱又瀕臨炸裂, 難受的很。
但衛生間門口蹲著一位自動清掃機器人, 娘娘腔覺得自己剛剛踹過機器人的腳指頭又疼了起來, 他罵罵咧咧的朝著機器人喝了一聲,機器人毫無反應,似乎是壞了。
娘娘腔不得不繞過機器人側身擠了進去。衛生間裡地麵很滑,他打了個趔趄差點滑倒,而且飄蕩著一股濃烈的殺菌液味道,幾乎已經到了嗆鼻的地步,但大概是酒精麻痹了他的感官,一直到走進隔間,他才後知後覺的開始咳嗽。
越咳嗽越想咳嗽,他覺得喉嚨裡像有千足蟲窸窸窣窣的爬上來,忍不住想要伸手抓撓。真是見了鬼,他一隻手揉著喉嚨,另外一隻手探下去解褲子,結果解了半天沒解開——
就在這時,頂燈忽然齊齊滅下,整個衛生間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娘娘腔被這突如其來的黑暗嚇了一跳!
“□□媽的搞什麼!”
他罵了一句,視覺短暫失明,連忙摸索著去找隔間的門鎖。
黑暗會降低人的感官,再加上喉嚨裡瘙癢感越發嚴重,娘娘腔又是急躁又是氣怒,尤其是半天也沒有找到隔間的門鎖之後,他直接從後腰上抽出了激光槍。
可就在他要按下扳機的那一刻,猝不及防的,一潑冰涼的液體兜頭澆了下來,他的腦子被這突如其來的冰冷嚇得得宕機了幾秒鐘,他下意識的閉上了眼,液體順著他的頭發鼻子流淌而下,他又不得不張開嘴去尋求呼吸。
澆在他頭臉上的液體流進了嘴裡,味道苦澀,刺激得他因為飲酒本就不如何靈敏的舌頭一片木然,他“呸呸”的吐著,伸手抹了一把臉。
那液體滑滑膩膩,似乎並不是水。
而他此時,渾身濕透,站在一地橫流的濕滑黏膩裡情緒暴怒,想把破酒吧的老板揪出來殺一萬遍。
於是他沒有注意到,順著黏滑液體流淌的方向,不知道什麼時候流竄起一簇細細的電流火花,像黑夜裡,忽然燃燒而起的螢光。
他就站在那些黏滑的液體裡。
下一秒,細細藤蔓般的電流爬上了他的腳背,“刺啦”作響著傳導過他的小腿大腿,直到五臟六腑,直到脖頸、牙齒、眼球、大腦。
隔間門“哐”一聲開了,娘娘腔像被碰到的酒瓶子,僵直的倒下去,趴在淺淺一層水流裡,四肢不斷抽搐,意識卻還是彌留的,他還緊緊攥著那把激光槍,企圖用槍管撐住地麵,勉力站起來。
可是有什麼東西按住了他的手背,是個很尖銳的事物,接著它狠狠往下一壓!
鑽心疼痛,娘娘腔的喉嚨裡卻隻發出“咳咳”的喘息聲,他越掙紮,手腳越鈍木,已然失去了知覺。
突然有一陣風。
靠近換氣窗的隔板門被吹開,換氣窗的扇葉緩緩轉動,一片一片的光影和昏暗交疊,明滅變換裡,娘娘腔費力抬頭,視線裡出現了一道瘦小的人影。
他渾身披著黑暗,卻戴了一頂寬簷的紅帽子,像暗影浮動裡遊過來一泊猩紅的血。
然後是激光槍黑洞洞的槍口,忽而迸射出亮白炫目的光!
這是他此生看見的最後一個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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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說,”埃德溫平靜的道,“這個時候殺了他不是個正確的選擇。”
“但以後不見得會有這樣的時機。”楚辭的聲音非常沙啞,就像是剛剛患上了一場重感冒。
“殺了他也並不能讓你有多少慰藉。”
“但是他該死。”
“唔,”埃德溫若有所思,“這倒是個事實。按照你們人類的法律,他所犯下的罪行和他得到的懲戒所相當。但是偉大的汝嫣教授曾經說過,法律存在的意義在於警示,而非懲戒。”
“又來?”楚辭冷冷道,“汝嫣教授一天被你cue八百遍。”
“cue”這個詞又觸及到了埃德溫的知識盲區,他不服輸的在自己的數據庫裡開始搜索,一定要找出它的源頭來。
楚辭按照它規劃的路線,走了條幾乎無人問津的小道,會穿過一片廢棄工廠和被政府查封違章爛尾建築。
星朗風清,夜涼如水。四周都是安靜的,唯有風擾動霜草,婆娑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