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西澤爾道,“但是已經很懂事了,不用我媽帶。”
“下次通訊的時候見見,”穆赫蘭元帥道,“去北鬥星提防著點暮少遠,那孫子一準不安好心。”
西澤爾哭笑不得的結束了通訊,他走回駕駛室,靳昀初詫異道:“我以為你還得和你父親在聊一會。”
西澤爾愣了一下,道:“沒有什麼好聊的。”
事實如此,他在家或者在學校的時候,一個星期說的話可能還沒有和楚辭一天說得多,不然同學也不會覺得他無聊。想到過一會就可以見到楚辭,他心中不免浮起一些期待,幾個月沒見,他不知道有沒有長高?會不會又瘦了,他吃飯總也不好好吃,就愛偷偷藏些糖果之類的小零食。不知道頭發有沒有長長?
他肯定會生氣吧,會埋怨自己當時為什麼不跟著他一起去逃生港。西澤爾想,如果把他這幾個月在月神星的經曆和見聞都講給他聽,他的注意力會不會被轉移——
“想什麼呢這麼高興?”
西澤爾抬頭,問話的正是站在他不遠處的靳昀初。
“空間站裡有誰啊,值得你繞這麼遠的路過來接他?”
西澤爾想了想,道:“一個小孩,我已經來遲了,他肯定要生氣。”
靳昀初道:“脾氣這麼大……”
通訊員正在報給斯托利亞空間站進港的預估時間和停留時間,現在是宇宙標準時間12點,而到了下午3點的時候,從斯托利亞空間站的港口,已經可以看到這架雙翼星艦的輪廓。
通訊員隱瞞了靳昀初的身份,隻是說來自邊防第五軍35師軍部,因此第一個下星艦的是張雲中——他看上去很有點想留在這裡安家的架勢——但即使這樣,空間站管理局還是專門派了兩位行政官員前來迎接。
靳昀初沒有下星艦,張雲中很遊刃有餘得就將這兩人打發了,回頭問西澤爾:“你要找誰,去問問?”
西澤爾攔住其中一個行政官員:“我想找莫森調查員。”
“莫森?”
空間站管理局不大,一共也就才百來個編製,但凡有什麼人事變動就會全局上下皆知,高個子的行政官員道:“威爾遜·莫森?”
西澤爾搖頭:“我不知道他的全名,但是他已經年歲很長了。”
“那就是吧,我們這隻有一個老莫森。”
高個子和同事麵麵相覷,似乎很為難,最後同事忍不住道,“莫森調查員,他已經去世了。”
西澤爾怔然:“什麼?幾個月前他還在崗,為什麼會——”
“就在前不久,”高個子的同事語氣唏噓而不忍,“他辦了退休手續之後帶著收養的那個孩子去了卡斯特拉的主星,回來途中經過主衛三,那裡的空港爆發了基因異變事件,莫森調查員就是在那次事件裡,遇難了。”
“那個孩子——”
“都死了吧,反正沒有找到。”高個子皺眉道,“當時主衛三的基因控製分局統計了遇難人數,據說根本統計不全,現場的屍體都被怪物啃噬得不成樣子……真是太慘了,那個孩子才□□歲吧?”
“差不多,之前還經常待在值班室,說要等他哥哥……”
高個子看了西澤爾一眼,恍然大悟:“你就是那孩子的哥哥?”
他搖了搖頭,惋惜道:“你來遲了,要是早來哪怕半個月,估計也……”
高個子行政官員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他的聲音漸漸遠了,西澤爾聽見港口上接引員的高聲廣播,聽見廊橋和對接門卡在一起時的機械輪軸嚓嚓作響,聽見張雲中似乎對他說著什麼……聽見,宇宙深空裡,時光在星辰罅隙裡奔走,一粒塵埃落在他肩上,就重過隕石彗星。
他來……遲了?
莫森調查員帶著楚辭去了主星,然後,然後在半途中遇難?
這些話裡的每一個字他都能聽得懂,可是合在一起,他偏偏覺得那麼茫然。
怎麼會呢。
空間站還在,中央廣場的大浮空晶屏依舊放著體育賽事的剪輯,背景音樂還是那一首,澎湃如浪潮;港口出來的那條路,延伸至儘頭就會看見他們住過的那家旅店,而路邊會有一家賣空氣糖的小店。
什麼都在,可是楚辭他……去了哪裡?
西澤爾看向天空,人工大氣模擬出的蔚然晴空和明晃晃的日光有些刺眼,他學著楚辭的將手攏在眉毛上,費力將脖子仰起的更高。
傷疤都痊愈了,半點痕跡也沒有留下,他答應過楚辭不會再受傷。頭發長的有點長,垂在耳邊很癢,如果他這樣告訴楚辭,楚辭肯定會冷笑著拿起剪刀給他剪頭發,勢必報了自己發型被毀之仇,那就……給他剪好了,反正都會戴軍帽,誰看得見,管他呢。
他覺得好笑,可是唇角像壓了千鈞重擔,抬也抬不起,笑也笑不出。
靳昀初在星艦上等得煩了,乾脆下來找西澤爾和張雲中,但是她剛走出港口,就看見站在台階之下的青年,有風將他的衣領和頭發扯得淩亂,人流在他身旁穿梭往來,像匆匆流水,他在流水中央,孤獨的佇立。
他的背影消瘦又挺拔,肩胛骨消沉的耷下去,頭卻仰著,麵向天空,仿佛在看雲彩,看日光,看風,看不知道什麼時候飛來了一隻白鳥。
可他不是,他的眼睛是閉著的。
其實他什麼也沒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