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殘燼冷寂在空氣裡, 灼紅的光一閃,也就儘數滅掉了, 餘下一堆灰黑的齏粉。達奇扔下手裡不知道什麼材質的“燒火棍”,慢吞吞的挪過來蹲在楚辭跟前:認真的問:“你沒事吧。”
他說話還是甕聲甕氣的,低沉的聲音像清晨曠野裡的陣風,楚辭回頭看了一眼破房子外麵,其實天氣依舊是陰沉的,風沙並沒有刮去天空的汙垢,反而堆疊起一層一層的黃雲,壓抑而沉悶。
楚辭卻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我被漩渦風刮走了。”他道。
達奇“嗯”了一聲,道:“幸好沒有走的太遠, 我到晚上就找到你了。”
楚辭愣了一下:“你說,我被漩渦風刮走之後, 你當天晚上就找到我了?”
達奇似乎不能理解他這句時間狀態奇怪的話, 重複道:“我確實是昨天晚上找到你的, 很幸運。”
“也就是說,”楚辭坐直了身體,“我們昨天早上剛去過烏拉爾巷, 遇到了肯西, 然後被他帶到7區,中途遇到漩渦風將我卷走,然後昨天晚上你在這裡找到了我?”
“嗯。”達奇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你記不清楚了嗎?腦子有受傷?”
“……那倒沒有。”
楚辭抬手按了一下自己要腰腹的位置, 肋骨還在隱隱作痛,身上的細小傷口卻都基本乾涸, 暗紅的血痂結出一層薄膜, 癢癢的, 讓他忍不住想撓。
他不得不再一次感歎自己的古怪的體質和愈合能力。
“不管怎麼說,沒有被卷到什麼奇奇怪怪的地方就好,”達奇又從口袋裡摸出一顆糖塞在楚辭手裡,“我昨天晚上找到你的時候放了萊茵先生給我的熱信號彈,他們應該很快就會趕過來。”
“對了,”達奇指著他背後靠著的破推車,“那是你的東西嗎?”
“是。”
楚辭站起身來,心不在焉的拍著自己衣服上的塵土。
霍姆勒夜裡的氣溫很低,而且劉正鋒的的軀體有一半是金屬,短時間裡倒不用擔心他的屍體會腐壞……楚辭對於和一具敵人的屍體共眠沒有什麼心理負擔,畢竟死人在他這個曾經的醫學生看來也都是解剖台上的肉塊而已。
可是按照達奇的說法,漆黑之眼外的時間竟然隻過去了不到一天?
楚辭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在那片黑色的荒漠中跋涉了多久,但覺得不止一天。那裡沒有白天和黑夜,難道是因為……時間靜止或者變慢的緣故?
如果這麼說的話,那發射艙的星艦還能正常運作倒也不是說不過去……
但他心裡依舊有諸多疑問,並且產生了一種強烈的預感,這不會是他最後一次來霍姆勒,也不會是他唯一一次……進入漆黑之眼。
楚辭默不作聲的將那顆糖剝開吃了,長時間不進食的結果就是口腔幾乎失去了味覺,一直到糖塊在他嘴裡都要融化完了,他才嘗出來一點甜味。
達奇似乎還想跟他說話,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撓了撓頭道:“你的傷疼不疼?”
“不疼,”楚辭將手腕上一道已經結痂的口子給他看,“都已經愈合了。”
外麵又起了一陣風,清晨的氣溫還沒有回升,風凜冽如刀的割在臉頰上,很疼。
達奇問道:“外麵已經春天了嗎?”
楚辭“嗯”了一聲。
“霍姆勒沒有四季,”達奇說,“有時候前一天還在夏天,第二天氣溫就降到零下,但是大部分時間都是風沙。”
楚辭好奇道:“你和費頓先生是什麼時候來的霍姆勒?”
達奇埋著頭道:“很久之前。”
外麵忽然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楚辭回過頭,沈晝大步走了進來停在他麵前,手在空中停了半響,最終還是握成拳收了回去,無奈道:“謝天謝地,否則南枝姐和Neo一定會殺了我。”
楚辭往前走了一步,張開手臂抱住了他,輕描淡寫的道:“劫後餘生的慶祝。”
沈晝怔忪,但很快就放鬆下來,溫和的撫了一下他的頭,道:“沒事就好……”
楚辭鬆開他,沈晝回頭看向達奇,語氣鄭重:“謝謝你,達奇先生。”
達奇擺了擺手,沒有說話。
大概半個小時之後,艾略特·萊茵和老費頓同時抵達,老費頓還是那副陰沉樣子,看了楚辭一眼咕噥道:“沒事就儘早出發,誰也不知道今天還會不會忽然又有風沙……”
但卻回頭對達奇道:“你背著她走,快一點。”
艾略特·萊茵低下頭問楚辭:“肋骨沒事吧?”
“你怎麼知道我肋骨受了傷?”楚辭問。
“這種包紮手法一看就是腰腹傷,你又固定了夾板,就一定是傷到骨頭了。”艾略特·萊茵輕聲道,“我們儘快去烏拉爾巷,那裡能買到藥品。”
“不用,”楚辭緩慢的道,“傷的不嚴重。”
其實是已經快好了。
艾略特·萊茵頓了一下,才笑道:“這樣的傷勢都不在乎,真不想象你過往經曆了什麼……”
楚辭沒有回答,卻道:“這次的任務失敗了。”
艾略特·萊茵喟歎:“失敗也有失敗的理由,是我低估目標了,他能在高壓懸賞之下逃竄這麼多年,足以說明他本身的戰力不俗。”
他搖頭:“但是我的推測方向發生了偏差,沒有人完成狩獵他的懸賞,並非他躲藏的太隱蔽難以找到,而是……”
楚辭接著他的話,低聲道:“而是企圖殺他換取懸賞金的人,都被他殺死了。”
“確實是這樣。”
艾略特·萊茵看著楚辭,麵上卻沒有多少遺憾的情緒,反倒語氣輕鬆:“所以說,哪怕是老獵人,也會有失手的時候。”
而楚辭忽然問:“萊茵先生,劉正鋒的懸賞裡有腔調必須活捉才算是完成懸賞嗎?”
“那倒沒有,”艾略特·萊茵搖頭,“隻要有證據足夠證明他已經死了就可以。”
他莫名道:“怎麼忽然想起問這個?還有,叫我艾略特就可以。”
楚辭緩慢的眨了一下眼,偏頭看向牆邊破推車上的纖維袋,又回頭看著艾略特·萊茵,道:“那這個懸賞任務,我們完成了。”
艾略特·萊茵愣了一下:“什麼?”
楚辭指著破推車上的纖維袋子:“那就是。”
艾略特·萊茵看著他,狐疑的走過去解開袋子,一股濃鬱的血腥混雜著金屬味道,首先跌出來是一顆血跡乾涸的金屬頭顱,上麵掛著軟塌塌的、撕扯的血肉模糊的臉皮,因為在運輸過程中過於暴力,它和脖頸隻剩下一點點皮肉相連,沈晝湊過去看了一眼,然後麵無表情走到牆角,乾嘔了一聲。
他不可置信道:“你昨晚就靠著這玩意睡了一宿?!”
楚辭聳肩:“他值700萬因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