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微瀾研究所位於北鬥學院研究院的最中心, 幾乎也是整個學園島的中心。因為最初的北鬥學院隻有野柚園和勝意湖,其他幾個校區都是後來圍繞著野柚園和勝意湖擴建的。
靳昀初站在研究所大門口的台階上等暮少遠。深秋肅殺的風猶如一薄刃,在遠處的勝意湖麵上削起一片一片漣漪。
據說昨天夜裡湖結了冰, 大概溫度已經到了零下。靳昀初忽然想起, 她還在聯合艦隊的時候, 有一次和暮少遠通訊,他說北鬥學院的勝意湖一到嚴冬湖麵就會結冰, 如果天氣晴朗不下雪, 就可以在湖麵上滑冰。
白塔區是人造星際島嶼群, 隻有著名“景點”黃昏迷宮是宇宙自然景觀, 但這地方好看歸好看, 卻危險性極高。黃昏迷宮是一條小行星帶, 每年隻有五個月的“靜止期, 剩下的時間隕石雨頻發,基本連接近都不能。但北鬥星年年都被評選為自然生態模範星球,豫園、學園島的水底長廊等等俱都聲名在外。
那時候靳昀初對北鬥星尚存著幾分向往。但後來, 這種向往都沉積在了忙碌的工作事務裡、在醫院沉默痛苦的化療裡、在永遠也吃不完的成堆藥片裡,她也就忘記了。
一年中她有無數次路過研究所門前的十字路, 看到高大的雪鬆下並排的白色休息椅, 看到遙遠的勝意湖, 浮光躍金,碧波粼粼,這無數次她都沒有過任何回憶過去的想法, 可今天卻想起些陳年的舊事來。
為什麼。
為什麼?大概是因為,她以為喬治·馮·修斯, 她曾經的大副早就淹沒在洶湧的人潮, 無限離她遠去。可是有一天, 他卻忽然又出現在了她的視野中。
“想什麼呢?”暮少遠從她身後過來,走下台階。
“沒想什麼。”
暮少遠陡峭的眉峰動了動,“還在想喬治·馮?”
“知道你還問。”靳昀初感慨,“我沒想到他去了霧海,還曾經離我這麼近。”
“我們當時在星艦學院學習,他和我一個班,但成績總是不如我,”靳昀初臉上笑意淡淡,“去了艦隊職級也比我低,後來乾脆成了我的下級,我還以為他會不服氣呢。”
暮少遠冷冷道:“我並不想聽他的故事。”
靳昀初“嘖”了一聲:“那我不說了。”
兩人並排走過十字路口,中央大道的雪鬆哪怕到冬天也依舊青翠欲滴,生氣盎然,可是再往遠處,柳葉小園的垂柳卻都已經隻剩下光禿禿的枝條,無力的在風中搖擺。
“剛才是誰的通訊。”靳昀初問。
“穆赫蘭那個老家夥。”
靳昀初訝然:“他找你做什麼?”
“他說……”暮少遠有些遲疑,“雅各·白蘭或許會進上議院。”
靳昀初忖道:“他都這麼說了,這事十有八九是定了。”
“是誰在支持他?”
“總統先生。”
沉默了一瞬,靳昀初緩緩道:“不好說。”
暮少遠似乎沒有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問:“什麼不好說?”
“我們的總統先生想乾什麼,”靳昀初道,“不好說。”
“其實早在他上台的時候,我們就都有所預料。”
“擔憂重蹈覆轍是隻是一方麵。時代在變化,也許會有好的結果,”靳昀初停頓了一下,“也許會招致更大的災難。”
暮少遠沒有說話。
半晌,車子泊進了停車位,靳昀初邁步下車,才聽見他道:“我沒懂,西澤爾為什麼非得要自己去霧海?”
“因為我忘了告訴你細節,據說那顆星球受強輻射影響,所有電子設備、能量武器、交通工具都無法使用,隻能依靠人類本身。”
“精神力?”
“對。”靳昀初做了個打響指的動作,“和裂穀的呼日尼爾類似。”
升降梯停在家所在的一層,基因鎖巨大的“x”光照過靳昀初略顯蒼白的臉頰,她率先走了進去。
一回頭看到暮少遠一臉深沉的站在玄關,不禁問道:“你站這想什麼呢?”
暮少遠卻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隻是道:“你猜不到?”
靳昀初奇怪道:“我為什麼猜得到?”
半晌,暮少遠才繃著眉頭道:“還在想西澤爾的事情。”
靳昀初“哦”了一聲,脫掉外套扔在沙發扶手上,看著身後的暮少遠皺著眉將她的外套掛上衣架,忽然間悟了。暮少遠大概是覺得自己沒有猜到他在想什麼,可是他剛才卻一下子看出來自己在想喬治·馮的事情,所以覺得不公平吧?
她橫起一隻胳膊搭上暮少遠的肩膀,但是暮少遠要比她高一些,因此這個動作讓她很憋屈,於是她拽著暮少遠往後退了幾步,兩個人一起倒在了沙發上。
暮少遠依舊皺著眉,靳昀初慢慢將他的眉頭抹平:“暮元帥,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沒有埋怨你——”
“你自己承認的,”靳昀初攤手,“我可沒說你什麼。”
暮少遠抿起嘴唇。
靳昀初起身去拿飲料,剛站在冷藏櫃前,身後就伸過來一隻手按上了櫃門,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她唉聲歎氣的垂下頭,繼續了剛才在車庫裡的對話:“西澤爾確實沒有親自去冒險的必要,他是為了小林。”
“那個孩子也要去?”她身後的暮少遠問。
“他才是去過‘深淵’的人。”
“深淵……”暮少遠不自覺的皺眉,“你相信西澤爾說的,關於阿瑞斯·l的傳聞嗎?”
“什麼,”靳昀初反問,“說他不是死於病毒感染,而是未知的星艦墜毀?”
她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如果是彆人說的,我會覺得這就是無稽之談。但這是喬治·馮說的……”
暮少遠視線偏轉,斜斜的飛過來一抹冷光:“你就這麼相信他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