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也不用想著救她了,”威廉姆斯略帶嘲諷的道,“她指不定在什麼地方高高興興的看戲呢。”
楚辭直覺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可是——”
他話音不落,終端的通訊燈卻忽然閃了一下,接著埃德溫就道:“林,萊茵先生通訊。”
楚辭沒有開通訊屏幕,但是通訊剛一連接,艾略特·萊茵的就立刻道:“林,你在什麼地方?”
“地下通道,”楚辭道,“怎麼了?”
“我收到了你發送過來的情報,卻遲遲等不到你回來。”萊茵道,“已經過了彙合的時間。”
楚辭這才想起來看了一眼時間,發現竟然已經是下午時分,
他道:“我遇到一些意外,暫時沒有辦法回去。”
“自己能解決嗎?”
“目前還可以吧。”
因為擔心被追蹤,因此楚辭沒有在通訊裡說任何實質性的訊息,通訊斷連之後,他看著終端上緩緩變換的時間,似乎若有所思。
威廉姆斯抬起眼皮:“怎麼?”
“我覺得這件事沒那麼簡單。”楚辭道,“埃達女士的處境恐怕也沒你想得那麼容易。”
威廉姆斯的反應有些冷淡,似乎並不在乎事實真相如何。
可是星星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她緩和的道:“卡萊到底怎麼樣了?”
“我們都不知道她在乾什麼!”威廉姆斯抬高了聲音,星星很少見他這樣聲急色厲,嚇得縮了縮脖子,威廉姆斯歎了一聲,道:“我送你去重煥那裡吧。”
他看向楚辭:“這是我目前的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了。”
楚辭問:“重煥是誰?”
威廉姆斯道:“所提斯的弟弟,凜阪現在的信息部總監。”
“傳言是真的。”楚辭帶著所提斯和星星往“綠色通道”舊艙的站台走去,“凜阪公司信息部的一把手我,是你們家族的世襲。”
“但事實上,”威廉姆斯的語氣中含著濃烈的嘲諷,“我是唯一一個活著從這個位置上退休的。”
楚辭看了他一眼,威廉姆斯道:“因為我很怕死。”
“不,”楚辭道,“也許是因為,你沒那麼貪婪。”
“我一百四十五歲才接任這個位置,在此之前,我哥哥已經在任將近四十年。但他死了,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死的,至今完整的屍體都沒有找到,所以才輪到了我……”威廉姆斯花白的眉毛低低壓著,就像是兩縷稀薄的雲片。
“凜阪已經不是以前的凜阪了,但他們總是看不透。”
楚辭走在最前,頭也不回的道:“任何事物,都不會永遠保留著最初的模樣。”
威廉姆斯卻搖了搖頭,不知是在惋惜,還是在否認什麼。
舊艙站台上除了守門人空無一人,艙門關上時,威廉姆斯驚訝道:“你竟然有‘綠色通道’的鑰匙?”
楚辭瞥過一抹目光:“你知道‘綠色通道’?”
“我都活了一百六十年了,”威廉姆斯翻了個白眼,“而且,你忘了我是做什麼的。”
情報信息就是他的工作,許多秘密到他麵前,恐怕都要脫下一層神秘麵紗。
舊艙出來位置距離德蘭大廈不遠,威廉姆斯告訴他一串通訊id,於是五分鐘後,一輛武裝車停在了地下通道的入口處。
走下來一隊武裝保安分列在台階上,星星依舊有些發怵,低著頭不願意前,直到一個穿著深色西服的高大男人不緊不慢的走了下來。
“叔叔。還有……”重煥冷淡的叫了一聲,目光落在威廉姆斯身後,“妹妹。”
“你把她帶回去吧,”威廉姆斯說著,將自己的終端取下來放在星星懷裡,“拿好了,這可是吃飯的家夥,裡頭存儲的數據把你賣了都值不起。”
星星將終端抱緊。
威廉姆斯看向重煥:“給我一個備用終端。”
重煥朝手下揮了揮手,手下連忙遞過來一個新終端,威廉姆斯姐在手裡,停頓了一瞬,道:“我去辦點事情,過幾天回來,也有可能回不來,這孩子就照顧好點。”
“我可沒有照顧她的義務,”重煥皺著眉道,“你自己回來,把她領走。”
威廉姆斯“嘎嘎”的笑了兩聲,聲音沙啞難聽,卻再沒有應答,轉身往地下通道的深處走去。
楚辭站在通道拐角處等威廉姆斯,他驚訝道:“你真的要和我們一起去找埃達女士?”
威廉姆斯平靜的道:“我有些話想要問她。”
兩人依舊走了“綠色通道”,但是這次出去的位置卻臨近花園酒店,威廉姆斯打包票說自己換掉了終端就不會被追蹤,楚辭暫時信了。
艾略特·萊茵已經在酒店會客廳等待許久,看到楚辭帶了個陌生人回來,他緩緩站起身:“這位是……”
楚辭道:“威廉姆斯先生,情報販子。”
威廉姆斯對於“情報販子”這個職業定義頗為不滿,但是又不好發作,畢竟他覺得自己的真實身份還是隱藏一下比較好。於是哼唧了一聲,坐在旁邊誰也不理。
“早上我發給你的那些情報就是他提供的,”楚辭解釋,“對了,他以前是凜阪公司的信息部總監。”
威廉姆斯:“……”
隱藏了個寂寞。
這次萊茵倒有些驚訝,仔細的打量了老人一眼,然後就聽見楚辭繼續道:“也是所提斯的叔叔。”
艾略特·萊茵:“……”
他心道,所提斯不是你殺的麼?
楚辭卻已然心領神會,聳了聳肩道:“他知道。”
萊茵先生隻好沉默,楚辭往周圍環顧了一圈,疑惑道:“西澤爾和阿薩爾呢?”
“在路上,”萊茵道,“他們也遇到了一點意外。”
威廉姆斯戳了戳楚辭道胳膊,道:“我要休息了。”
“你去前台再兌換一個電子碼就行。”
威廉姆斯轉身要走,卻聽見楚辭叫住他:“你是不是還欠我一萬八千因特?”
威廉姆斯:“你今天早上去而複返,其實根本不是來救我們的,而是想起自己忘了要錢吧。”
“咦,”楚辭抱起手臂,“被你知道了。”
……
“所以,所提斯相關信息就被你以一萬八千因特的價格出賣給了威廉姆斯先生?”艾略特·萊茵總結。
“對啊,他可是搞情報的,”楚辭理直氣壯,“自己去收集很快也能知道,乾嘛不乘機宰一筆?”
萊茵笑著搖了搖頭:“也就是你,敢和他這麼說話……”
“我聽說過他,”他低聲道,“但更多的人都是知道他的姓氏,布倫。人們稱他的哥哥叫布倫先生,叫他小布倫先生,他曾是占星城最厲害的情報商人。”
楚辭吐槽:“但他現在每天早上都要睡懶覺,這個習慣已經持續了十年。”
艾略特·萊茵:“……再厲害的人,也總有退休養老的時候。”
“我已經仔細看過你早上送回來的信息,”他不等楚辭回答,就換了個話題,“目前來說還沒有什麼發現。不過,既然威廉姆斯先生認為埃達女士是故意為之的,那麼……”
“您覺得呢?”楚辭問。
艾略特·萊茵卻搖了搖頭:“我恐怕沒有這麼樂觀。”
楚辭咕噥:“我也覺得,她要是能躲在暗處看戲,還放那麼多假消息做什麼?”
說話間,西澤爾和阿薩爾終於回來了,這兩人看上去形容都不太好,滿身灰塵不說,阿薩爾頰上還掛了彩,看上去頗為淒慘。
“怎麼回事?”楚辭詫異,這兩人實力都不算低,怎麼出去收集個情報還搞成這副鬼樣子。
“彆提了,”阿薩爾憤怒的一拳錘在茶幾上,“半路遇上感應科技的人挨個檢查飛行器,跟瘋了一樣,尤其是梭倫型號的。”
他鬱悶的道:“難道就是因為梭倫飛行器是凜阪公司產的,銷量比他們的不死鳥飛行器好?”
楚辭問:“你們的飛行器,是什麼顏色的?”
西澤爾道:“銀色。”
楚辭:“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到一半,強行捂住了自己的嘴,於是隻能:“庫庫庫庫——”
阿薩爾狐疑的問:“你在笑什麼?”
楚辭:“我沒笑。我受過專業的訓練,一般不會笑。”
西澤爾補充:“除非忍不住?”
楚辭用手指撐住嘴角,聲音發癟:“我忍得住——庫庫庫。”
“到底怎麼回事?”西澤爾拉下了他按住嘴角的手,楚辭抑製不住的笑出了聲。
艾略特·萊茵略一思索,詢問道:“你今天早上和威廉姆斯先生逃離他家的時候,開的飛行器,不會是銀色梭倫型號的吧?”
楚辭:“如果說是呢?”
西澤爾無奈道:“原來是你惹的禍,波及到了我們?”
楚辭沉默了一下,道:“我覺得,這隻能說算你們倒黴。”
阿薩爾幽怨的看了楚辭一眼,上樓去處理傷口了,西澤爾將收集到的情報傳輸給了艾略特萊茵。
“這是目前所能找到的所有相關訊息了。”他道。
艾略特·萊茵點了點頭,轉身也回了自己的房間。
楚辭蹭到西澤爾身邊,假模假樣的道:“哥,你沒有受傷吧?”
西澤爾挑眉:“我要是受傷了呢?”
“那你也太不小心了。”楚辭的語氣大為遺憾。
“你一點錯處都沒有?”
楚辭嚴肅的道:“我最大的錯就是不應該讓阿薩爾和你一起,因為他真的太倒黴了,你會被他的黴運傳染。”
西澤爾忖道:“我也覺得他有點倒黴……”
楚辭立刻來了興致:“展開說說。”
“我詳細問過他被我揍得那次,他說那次他們的星艦本來不應該走黑三角的航線,但是中途遇上了隕石雨,不得不繞道繞得很遠,然後再不熟悉的躍遷點躍遷,跳出蟲洞的時候就到了戰區附近。”
西澤爾說著笑了起來:“更巧的是,那天本來不是我去巡航,因為同事吃壞了肚子和我換了班我才去的。”
“好家夥,”楚辭豎起了大拇指,“疊buff呢。”
“你說什麼?”西澤爾問。
“沒什麼,一種古老的遊戲用語。”
楚辭雙手合十:“我祈禱阿薩爾今天的倒黴份額已經用完了,不會再波及到我們。”
但顯然這樣臨時抱佛腳的祈禱並沒有任何卵用,因為半夜的時候,楚辭聽到埃德溫的預警:“威廉姆斯先生的終端指令再次被追蹤了。”
楚辭從床上爬起來:“為什麼啊?這到底是為什麼!”
這條示警同時通知到了每一個人,楚辭衝進威廉姆斯的房間將他從被子裡拎出來,質問:“你不是說換過終端就不會被追蹤嗎?”
威廉姆斯恍然道:“我忘了解除通訊id的禁令!”
楚辭:“……帕金森氏病都比你記性好。”
幾人在酒店一樓的大堂彙合,楚辭連聲問道:“有交通工具嗎?不會是飛行器吧?不會是梭倫型號的吧!”
“不是,”西澤爾哭笑不得,“我已經吸取教訓了。”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露天天井,楚辭感動的道:“還是我哥比較靠譜!”
車子飛馳進了地下通道,他的精神力場感知到追擊者如同蜂擁而至的蒼蠅,皺眉道:“他們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
“黃庭一派是感應科技內部底蘊最雄厚的一股勢力,”威廉姆斯乾巴巴的道,“技術顧問團掌握著公司的核心技術和秘密,但卻沒什麼實權,卡萊繼承的是她母親留下來的遺產,她母親並不同意她來做公司的掌舵者,兩人鬥爭了兩年多,卡萊才險勝。”
“分開走吧。”艾略特·萊茵道,“他們人太多,一旦被包圍,我們很難再突圍出去。”
楚辭立刻舉手:“我和我哥一起。”
“嗯,”艾略特·萊茵點頭,“我也正有此意,我和阿薩爾帶著威廉姆斯先生,我們去八十七層會和。”
楚辭疑惑道:“為什麼要去八十七層?”
他問完,豁然瞪大了眼睛:“她不會真的在八十七層吧?”
“我依舊堅持最初意見,”萊茵搖頭,“但我剛才粗略的看過她傳遞給情報販子的數條消息之後,直覺告訴我,八十七層一定有被我們忽略的東西。”
楚辭拿走了威廉姆斯的終端留在車上,車子一個擺尾停在了一條岔路口,艾略特·萊茵、阿薩爾和威廉姆斯三人下車,西澤爾再次啟動車子,朝著左邊的路口飛奔去。而其餘三人,則走了右邊的路口。
精神力場中追擊者的距離正在緩緩拉近,楚辭卻氣定神閒的把玩著威廉姆斯的終端,道:“他是故意的吧?”
西澤爾目光微斜,掃了一眼他手中的終端:“你說威廉姆斯先生?”
楚辭“嗯”了一聲。
“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楚辭捧著臉,漫不經心的問。
“我聽萊茵先生說,是埃達女士故意將風鈴大道的地址和威廉姆斯先生的所在透露給了黃庭,借此引誘他上鉤,好一舉除掉這個對手?”
楚辭點頭。
西澤爾淡淡道:“威廉姆斯先生隻是在逼埃達女士露麵。”
“可是她沒有辦法露麵,”楚辭睜大了眼睛,“她要是平安無事,至於費儘周折用情報販子來傳遞信息?”
“顯然,”西澤爾道,“威廉姆斯先生不這麼認為,他不信任她。”
“是啊,”楚辭往後靠了靠,“他們誰都不信任誰。”
砰!
一顆子彈墜入車子的後視鏡,像是沉入一片凝固的海,隻留下滿是碎裂紋路的鏡麵,楚辭看過去,在那麵破碎的鏡子裡,看到了無數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