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宿命回還(上)(1 / 2)

又是一個陰雨連綿的黎明。

今天的輻射指數並不算高, 霧卻濃厚起來,大概是因為昨夜溫度驟降的緣故。天際還不見亮光,西澤爾剛邁出一步走到室外, 徹骨的冷氣就迎麵而來,他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又折了回去。

結果在走廊裡遇見了楚辭。

“怎麼起這麼早?”西澤爾訝然道, “我還以為你會多睡一會。”

楚辭撇了一下嘴。

總不好說自己是因為睡著了不老實結果一翻身壓到傷口疼醒了……像他這樣的硬漢怎麼能喊疼呢。

他嘟囔道:“我去南青街找鎖匠。”

“就算要去找鎖匠先生, 應該也不用這麼早吧?”

西澤爾挑了一下眉,道:“你領口有血。”

“啊?不可能我換——”

話沒說完, 楚辭意識到自己掉進了陷阱, 於是緊緊的抿起嘴唇, 不說話了。

西澤爾按住他的肩膀將他轉了個方向,手掌攏在他後腦勺上將他往前推:“黛瑞亞昨天幫你配了新藥, 我本來想等你醒了再拿過去, 現在既然你已經起床了,那就去換藥。”

楚辭乾脆往後一仰枕在西澤爾手上,西澤爾推一下他走一步, 推一下他走一步, 活像一隻提線木偶。

推了幾步,西澤爾乾脆彎腰將他打橫抱起來, 楚辭驚了一下, 下意識抬手抓住了他的衣領。

“你怎麼不提前預警一下?”楚辭瞪著眼睛。

“我看你不想走路。”西澤爾道, “摟好, 小心掉下去。”

“掉下去你就全責。”

“為什麼醒這麼早?”西澤爾低下頭問, “傷口不舒服?”

楚辭嘀咕道:“誰受了傷還能舒服……”

“你昨天不是說不疼嗎?”

“我現在也不疼。”

“真的不疼?”

房間門自動滑開, 西澤爾將他放下來。冰涼的剪刀剪開昨天夜裡貼上去的紗布, 儘管生物材料的紗布是可以隨著傷口的愈合而融化一部分的, 但仍舊有些殘留於傷口邊緣,尚未融化卻已經粘合在一起。

西澤爾動作很輕,將那一層沙發挑下來的時候,楚辭跟著翻了個白眼,做出要煙氣的表情,有氣無力的拖長聲音:“疼死啦。”

傷口已經愈合了一些,有的皮膚損壞的地方開始生長出新的層膜,上藥包紮好之後,楚辭問西澤爾:“長好了嗎?”

西澤爾笑道:“那裡能這麼快?”

“但……”他沉思了一下,道,“一個星期應該能愈合。”

“這麼慢。”楚辭抬手去拉衣服,“燒的很嚴重啊。”

大概很少會有人麵不改色的評價自己的身上的傷口“燒的很嚴重”,西澤爾哭笑不得:“知道嚴重還不好好休息,到處亂跑。”

“我就去趟南青街,這叫什麼亂跑。”楚辭扣了半天扣子發現自己扣錯位了,隻好解開重新扣,“要不你和我一起?”

“黛瑞亞說過一會送精神成像儀過來。”

“那你等著她吧。”楚辭擺擺手,“我先去了。”

他已經走出門,西澤爾追出來道:“不要淋雨。”

“知道了。”楚辭打了個嗬欠,“我一會就回來。”

本以為就是隨口問兩句話的功夫,沒想到等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天之後了。

清晨的南青街沉默在一片濃鬱的霧氣背後。屋宇樓廈皆不見輪廓,時而顯現出黑洞洞的窗口,仿佛張開的、幽深的嘴,或者沒有眼白的方形眼睛。

在這個時間,巷子裡闃寂無聲,甚至可以聽見空氣流動的細微末動。風吹著牆角的酒瓶波鈴鈴的滾,有時候撞上了碎石沙礫,碰出點沙啞雜音。

“你來了?”

鎖匠的店鋪竟然開的很早,是巷子裡營業的第一家,楚辭驚訝道:“您好像知道我要來。”

“你上次說過安圖瓦夫人和撒普洛斯忽然失去了音訊。”

“是,”楚辭道,“我今天來找您確實是因為這件事。”

他找出那把刻著數字的鑰匙遞給鎖匠:“這是我們找到的線索,基本可以確定是老婆婆或者撒普洛斯他們當中一個人留下來的。”

鎖匠接過鑰匙端詳了一會,道:“這是卡萊·埃達的鑰匙。”

“您給她的?”

“不,”鎖匠搖頭,“安圖瓦夫人給她的。這把鑰匙最開始屬於安圖瓦夫人,後來她轉增給了卡萊·埃達,自己又從我這裡拿走了一把新的。”

楚辭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心道,老婆婆雖然明麵上不待見埃達女士,但其實內心卻還是認同她的,不然也不會把自己的鑰匙送給她。

“我注意到這把鑰匙上有一行數字,”楚辭道,“但是我見過的其他的鑰匙上都沒有。”

“因為安圖瓦夫人最初擁有的鑰匙出自我父親之手,”鎖匠緩緩道,“他做的鑰匙,都會有相應的編號。”

“所以這些數字是鑰匙本身就有的?”

鎖匠點了點頭。

楚辭喃喃道:“我還以為是埃達女士或者老婆婆留下來的線索……”

“你們是在什麼地方找到這把鑰匙的?”鎖匠問。

“八十七層的一家小店鋪裡,”楚辭回答,“凜阪公司‘大清洗’的時候,我和他們曾在那裡躲避過一個夜晚。”

“八十七層?”鎖匠道,“這把鑰匙做出來的時候,恐怕‘綠色通道’還無法通往八十七層,那時候我們條件有限。”

“最高能通往哪裡?”

“你應該問,最低能能通往哪裡。”

楚辭詫異:“為什麼這麼說?”

“那時候人們都不敢到地麵上來,要麼蜷縮於地下,要麼生活在底層。所以綠色通道建立初期,他們是不會來中層和高層的,直到本世紀開始之後,他們才逐漸走出黑暗,但是像我和安圖瓦夫人這樣,生活在地麵上的人,依舊很少很少。”

“那麼,最初的‘綠色通道’最低會通往哪裡?”

“二十層。”鎖匠說道,“不過現在很少有人會過去了,那裡接近無人區,不安全。”

楚辭沉吟道:“很少有人去,不代表沒有人去。也就是說,那裡的通道依舊有守門人看守?”

“對,”鎖匠道,“這是‘綠色通道’存在的意義,無論何時何地,都能施以援手。”

楚辭沉默了一下,道:“您說過,‘綠色通道’的通行記錄是無法追溯的,隻能去詢問守門人。那麼,我要怎麼才能聯係到守門人?”

“他們無法通訊,”鎖匠搖了搖頭,“尤其是底層的守門人,大部分都經曆過‘隔離期’,他們習慣了與世隔絕、不使用電子設備和智能終端的日子,除非你去舊艙站台當麵找他們。”

“也就是說,如果埃達女士他們曾經使用過‘綠色通道’通行,我可能需要詢問每一層的守門人,才有可能追尋到他們的痕跡?”

“確實如此。”

楚辭“嘖”了一聲。

鎖匠又道:“我可以告訴你每一層舊艙站台的位置。另外,就現在的情況來說,中層的通道最為普遍密集,所以有可能不止一個站台,也不止一個守門人。”

楚辭歎氣,看來這是個大工程。

“可是守門人會記住每天的通行者嗎?”他問道,“如果埃達女士他們的相貌做了喬裝怎麼辦?”

“守門人的記錄不依靠通行者,而依靠鑰匙,”鎖匠道,“安圖瓦夫人的第二把鑰匙形狀我記得很清楚,可以幫你再拓一把出來。”

鎖匠說著,打開終端將每一層“綠色通道”的舊艙站台位置發給了楚辭,楚辭大略瀏覽一遍,覺得索性一百三十六層隻有一個站台,等莫利老婆婆的那把鑰匙拓印好,他和鎖匠道彆之後就乾脆趕了過去。

一百三三十六層的守門人見過他,卻並不記得,可是當他拿出自己的鑰匙時,守門人反倒有一些印象。他拿出埃達女士的鑰匙和那把拓印來的莫利老婆婆的,詢問道:“最近有人拿著這兩把鑰匙來找過您嗎?”

守門人搖頭:“沒有,最近兩個月我都沒有見過這兩把鑰匙。”

楚辭隻好失望而去。

在軌道上徘徊半晌,他忽然一拍腦袋,轉身去了八十七層。

八十七層有三個舊艙站台,可他挨個詢問了三位守門人,都說近期內並未見過兩把鑰匙。

楚辭覺得有些奇怪,難道埃達女生當時並不是通過綠色通道離開八十七層的?

就在他剛要回去的時候,埃德溫的聲音出現在他耳朵裡:“林,穆赫蘭師長通訊。”

通訊頻道裡西澤爾道:“你不是說很快就回來嗎?怎麼現在還沒回。”

楚辭:“……有事?”

“我本來還想等你吃早飯。”

楚辭“哦”了一聲,道:“我馬上回來。”

西澤爾好奇:“你去做什麼了?”

“我去了八十七層。”

“去八十七層做什麼?”

“等我回去再說。”楚辭走進了升降艙。

他回到一百三十六層的時候剛過中午,正趕上吃午飯時候。坐在餐桌前,楚辭一本正經的對西澤爾道:“雖然我們沒有一起吃早飯,但是可以一起午飯。”

艾略特·萊茵笑道:“西澤爾一直在等你,連早飯都沒有吃。”

楚辭擺手:“我也沒吃,一頓不吃餓不死的。”

西澤爾:“……”

阿薩爾剛剛醒來不久,坐在椅子上呆滯不動,神情懨懨,似乎剛遭遇了什麼滅頂之災。

“你怎麼了?”楚辭隨口問。

“沒怎麼。”他有氣無力的道,抬起頭時不經意瞥見了西澤爾,然後立即低下頭,拿著叉子的手,微微顫抖。

楚辭沒在意,咬了一口蘋果餡餅然後默默放下,道:“鎖匠先生說那把鑰匙本身就有數字,不是埃達女士或者老婆婆留下的記號。”

“那麼,”艾略特·萊茵也咬了一口蘋果餡餅,“鑰匙本身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

“是鎖匠先生的父親製作的。”楚辭道,“他說在那個年代,會使用‘綠色通道’的人基本都生活在地下,很少會到地麵上來,也不會到中層和上層,都是在底層。”

“底層?”

“對。‘綠色通道’甚至可以通往占星城的二十層,雖然現在有人會過去那裡,但是依舊有守門人看守者舊艙的站台。”

艾略特·萊茵放下隻咬了一口的蘋果餡餅,沉吟道:“二十層……”

半晌,他才抬起頭,又問:“我剛才聽西澤爾說,你去了八十七層?”

“嗯,”楚辭鬱悶的道,“但是我問了八十七層的守門人,他們都說最近沒有見到埃達女士和莫利老婆,一百三十六層的守門人也說沒有。”

艾略特·萊茵曲起手指緩慢的敲打著桌子邊緣,道:“我想,鑰匙既然可以買賣,就說明‘綠色通道’並非絕對隱秘,尤其像你剛才說的,生活在地下的人不願意到地麵上,到中層和上層來,是有道理的。”

他手指一收:“這裡很危險。”

楚辭忽然道:“您是說,埃達女士他們很有可能去了底層?”

“我想,這應該就是她留下這把鑰匙的用意。”艾略特·萊茵將那把帶有一串編號的古老鑰匙推到楚辭麵前。

“難道我們要從二十層一層一層開始詢問守門人?”楚辭歎道。

艾略特·萊茵無奈:“現在看來,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

“好吧。”楚辭聳肩,“要不我一會就去二十層?”

“太晚了。”艾略特·萊茵道,“最好不要夜裡前去占星城的底層,尤其是靠近無人區的二十層。明天一早,我和你一起下去。”

“行。”

艾略特·萊茵起身離開了餐廳,楚辭不經意看到他盤子裡隻咬了一口的蘋果餡餅,道:“原來不止我一個人覺得這個餡餅難吃啊。”

西澤爾挑眉:“有多難吃?”

楚辭用叉子叉起自己的的餡餅遞到西澤爾嘴邊,西澤爾怔了一下,楚辭道:“哎呀,這半邊我沒咬過。”

西澤爾慢慢低下頭,咬了一口叉子上的餡餅。

嚼了兩下,然後逐漸皺起了眉。

真的很難吃。

他有些沮喪又有些好笑,楚辭第一次喂他吃東西,卻竟然是一塊這麼難吃的餡餅。外皮似乎已經烤焦了,但是內裡卻沒熟,麵團不知道是發酵過頭了還是發酵粉放少了根本沒有發酵起來,是一種奇怪的酸味。他想吐出去又舍不得,乾脆囫圇咽了下去,結果還被粗糲堅硬的外皮硌得嗓子疼。

楚辭放下叉子,一臉“果然如此”的神情:“我就說很難吃吧?連我都覺得難吃的東西,你肯定也會覺得難吃……”

話沒說完,就看到阿薩爾叉子上也插著一個蘋果餡餅,滿臉心不在焉,一口一口將餡餅咬走,機械的咀嚼兩下,然後喉嚨一滾咽下去。

楚辭:“……半天沒見,阿薩爾就已經進化成一個真的勇士了?”

阿薩爾聽見自己的名字,反應慢了一拍才抬起頭,呆滯的道:“什麼?”

楚辭將餡餅盤子推到他麵前:“沒什麼,你慢慢吃。”

午飯後,西澤爾回房間調試精神成像儀,楚辭路過餐廳,見阿薩爾還坐在餐桌前發呆,疑惑的走過去問:“你怎麼了?”

阿薩爾被驚了一跳,隨後呲著牙道:“你怎麼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

“我都叫了你兩聲了,你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阿薩爾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然後申請慢慢垮下去,哭喪著臉道:“我也幫不了你什麼忙,要不我先走?去山茶星呆兩天。”

“為什麼?”楚辭抱起手臂,“不是你自己說要留下的嗎。”

“那時候我肯定喝醉了,”阿薩爾看上去很不得穿越回幾天前把自己打死,“我在胡說八道。”

楚辭道:“你自己決定。”

離開餐廳,楚辭依舊滿腔疑惑,昨天他還跟著黛瑞亞去參與營救星星,也沒見有什麼問題,怎麼今天中午就怪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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