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難道就不怕我告訴獄警?”老吉姆道,“不論是什麼原因,打傷其他囚犯,就是違規。”
查克看了他一眼:“反正你現在也醒了,傷呢?獄警會相信你的話?”
老吉姆再次噎住,但接著他就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我在這座監獄裡待了幾十年,你覺得,獄警是相信我的話,還是相信你?”
查克抬起頭和他正麵對視,冷淡的道:“你前天早上放風的時候回過囚室?怎麼進來的。”
老吉姆神情一僵,所幸乾脆的承認:“早知道你那包裡隻有破衣服,我還需要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回來?”
“你怎麼進來的,”查克不為所動的問,“你也說過,這座監獄裡是每一層的老大說了算,如果我把你有秘密回囚室的方法這件事告訴科隆,你猜他會怎麼樣?”
老頭兒渾濁混沌的目光在查克臉上掃來掃去,他忽然咧開嘴笑了一下,道:“不如我們做個交易,我告訴我怎麼回來,你告訴我,你昨晚去做什麼了。”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
“信不信由你,”老吉姆的嘴角咧得更大,“不信的話,待會起放風的時候,我可以帶你回來一趟。”
“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
“你可以在走過密道之後再告訴我你的答案。”
查克笑了起來:“行啊。”
今天操場上放風的人比昨天多,但是查克依舊沒有找到西澤爾,警衛巡視了一圈之後就回到了哨塔上,老吉姆在不遠處對查克使了個眼色,查克不動聲色的跟了過去。
老吉姆帶著他繞到了古堡後麵,可是這裡隻有一條水渠,他卻跳了下去,沿著水渠一直走,到了窨井口,他彎下腰將窨井井蓋提了起來:“就是這,從這下去就能回古堡裡。”
查克抬了抬下巴:“你先下。”
老吉姆嘻笑了一聲,毫不猶豫的跳了進去。
底下是一條廢棄的下水道。
結著幾個世紀的灰塵和苔蘚屍體,偶爾冒出來一兩簇幽冷的螢火菇,查克悄無聲息的從袖子豁口裡拿出了那截撬門鎖的鐵絲,一旦走在他前麵的老吉姆有任何異常舉動,他就二話不說直接將其製服。
可出乎意料的是,老吉姆並沒有搞出什麼幺蛾子來,這條下水道的儘頭,竟然是城堡大門邊的排水口。
“哨塔上的警衛半個小時一換,中間有五分鐘的空缺,”老吉姆小聲說道,“隻要在這五分鐘內進去,早上放風的時間沒有巡邏的獄警,就可以直接到囚室裡。”
查克往外看了一眼,便跟著老吉姆返回了操場。
“怎麼樣,”老吉姆得意的道,“我沒有騙你,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的答案了嗎?”
查克點頭,道:“我哪裡都沒去,打暈你就為了能睡個覺而已。”
老吉姆:“……”‘
他語氣陰森的道:“你在玩我?”
查克從口袋裡掏出兩塊能量塊遞給他:“這算是報酬?”
老吉姆冷哼一聲,卻並沒有拒絕的接過去,兩塊一起塞在嘴裡,含混不清的道:“這鬼地方太難受了,從來吃不飽。我來這幾十年,就吃飽過一次……”
今天已經是第三天。
如果不趕緊找打西澤爾,查克自己先有可能撐不住。
他皺著眉思考了一瞬,乾脆問老吉姆:“你知道尤裡圖斯嗎?”
尤裡圖斯就是西澤爾寫在檔案本上的名字。
老吉姆咀嚼著能量塊的動作一頓,然後費力的將口中的食物咽下去,道:“你打聽他乾什麼?”
查克不動聲色道:“沒什麼,就是昨天在車間聽見他們說起。”
“見到他最好躲遠點,”老吉姆眼中一閃而過忌憚的神色,“他是三層的老大,不,準確來說是三層的老大之一,但是他比三層的另外一個老大更可怕。”
“你確定?”查克的聲音裡充滿驚訝,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西澤爾來這個監獄也不過才十天而已吧!
老吉姆迷惑的看了他一眼:“這有什麼好不確定的,說起來他好像來這裡也沒多久……但是似乎又很久了,嗐,反正你見到他就躲遠一點。”
查克:“……”
有的人來一個星期就是老大,而有的人,三天了連人都搞不清。
世界的參差。
他往鐵架子上望了一眼:“哪個是他?”
“他不在,他很少出來放風,”老吉姆說著嘲諷的唾了一口唾沫,“要是他在,科隆和薑九還能若無其事的坐在那?”
查克猶自不相信老吉姆所說的,因此他又用晚飯的能量塊向上次交換信息的囚犯詢問了一遍,得到了相同的答案,他才緩緩的舒了一口氣。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他要怎麼才能見到西澤爾,或者說,三層的老大尤裡圖斯。
這太難了。
查克想,他不出來放風,監獄的每一層都戒備森嚴,自己又上不去,眼看著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再找不到西澤爾,他自己得先交代在這。
當晚,查克依舊坐在床上發呆。他承諾將明天早上的早飯也給老吉姆,前提是他留在操場幫自己放風,他決定冒一次險,從老吉姆的通道回囚室,然後去三層。
隻要能找到西澤爾,剩下的一切都好說。
“你回來做什麼?”老吉姆抬起眼睛問。
查克沒有回答。
“我聽見你下午和6736打聽尤裡圖斯了,”老吉姆撥弄著自己的指甲,“你與其把能量塊給他,還不如給我……我告訴你他的事情。”
“他絕對是我在丹尼爾斯學院幾十年見到過最厲害的人,”老吉姆砸了咂嘴,道,“一開始薑九還想把他收進自己口袋,結果,呸!十個薑九都抵不上他一個。”
薑九就是三層原來的老大,而在尤裡圖斯來之後,他這個三層的老大名存實亡,基本沒多少人怕他了。
這一夜查克依舊沒有睡覺,倒是後半夜老吉姆睡得呼嚕聲一聲接著一聲,清晨的第一縷光照進囚室的時候,老吉姆就被查克叫醒,叮囑道:“記住,如果我阿紫放風結束之前沒有回來,就說我鬨肚子去上廁所了。”
老吉姆扯著嘴角,拖長了聲音:“放心吧。”
查克從操場上離開的時候對老吉姆使了個眼色,老吉姆點了點頭,便看向了彆處。
查克快速的進入到了下水道裡,快步往古堡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走的太急,心臟跳動的速度似乎加快了,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
查克忽然停下了腳步,那不是他的心跳聲,那是另外一個人的腳步聲!
他遽然回頭,老吉姆咧開猩紅嘴角,笑得陰森恐怖的臉孔就在他身後,而這個瘦小的老人忽然伸手將他往前一推,查克覺得自己好像踩到了什麼,下水道頂上“砰”一聲落下來一個紅色的事物兜頭扣在了他的腦袋上。
那是一個紅色的水桶。
老吉姆桀桀的笑聲在下水道裡回蕩不休,他在水桶上重重敲了一下,查克隻感覺一陣頭暈,然後就被他絆倒在地。
他三下五除二將查克綁了起來,掀開他頭上的水桶:“終於抓住你了……從他們告訴我有新人要來的時候我就一直再期待這一天。”
他伸出禿鷲爪一般的手指在查克脖子上戳了戳,笑得陰慘慘的道:“這麼年輕,你的血一定很好喝吧……”
查克的額頭上浸出一片冷汗,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謹慎,沒想到卻還是著了道。
看樣子老吉姆是想把他當成食物吃了……雖然在荒原上行走,有時也會聽說吃人的事情,但是真的當這件事降臨到他自己頭上時,心中就隻剩下恐懼。
看這老家夥的樣子明顯不是第一次,他之前說自己很少吃飽,這個“吃飽”不會是指吃人吧?!
老吉姆似乎頗為高興,他拖著查克往通道深處走去,查克這才發現這條下水道竟然頗為寬廣,可謂四通八達,而老吉姆帶他走的,不過是其中一條而已。
他慢慢的從袖子豁口中取出來那截鐵絲。
老吉姆綁住他的,是從車間偷來的箱子上的密封帶,查克慢慢用鐵絲將其戳開一個小口,然後用力去掙脫,他感覺自己的手腕恐怕已經被勒出了血,但是密封帶卻依舊無法從手腕上取下來。
老吉姆拖著他走到了一個相對寬闊的拐角,這裡要比通道的其他地方都乾淨一些,老吉姆點燃了一盞油燈,查克才看清楚,牆角零零落落的散著些森白人骨,而他身旁的台子上,擺放著三顆頭顱骨。
也就是說,這老家夥已經吃了三個人,自己是他吃的第四個?!
查克心中一陣驚駭,掙紮的動作更強烈了些。
“彆想著掙紮了,”老吉姆和顏悅色的勸道,“用來綁住你的密封帶是掙脫不開的,要不然你以為,他們為什麼都沒有逃走,乖乖被我吃?”
他說著,看了旁邊的白骨一眼。
查克“嗬嗬”笑了一聲,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老吉姆絲毫不在意,他湊近查克:“真年輕,真好……”
他感歎的聲音沒有落下,查克忽然用自己的頭撞向他的頭,老吉姆猝不及防,竟然被撞得栽了個跟頭,而查克翻身一滾壓在他身上,腿絞住他的腿讓他不能動彈,被綁在身後的雙手摸索著,在摸到老吉姆的脖頸時,毫不猶豫的將那根細長的鐵絲推進了他的喉嚨裡。
然後掰著鐵絲往旁邊拉扯過去,令人牙酸皮膚撕裂聲響起,查克隻感覺到自己手指間湧出一大股一大股的溫熱液體,但他不敢鬆手,直到老吉姆不再掙紮,他才慢慢挪開,油燈昏暗的光線中,老吉姆的脖頸破開一條豁口,鮮血還在不斷的湧出來。
他偏著頭,渾濁的、充血的眼睛睜著,正和旁邊的頭顱骨空洞的眼眶對視。
永遠對視。
查克挪到台階跟前,費了很大力氣才將綁在他手上的密封帶摩斷,又爬過去從老吉姆的喉嚨裡摸出那截鐵絲,將腳腕上的密封帶也戳斷。
他將鐵絲擦乾淨放回了袖口的褶邊豁隙裡,回頭看了一眼已經死去的老吉姆,慢慢離開了下水道。
浪費了太多時間,這時候再回去囚室肯定已經來不及了,他隻能先回操場,再找機會——
拐角處有腳步聲!
查克迅速側身貼在旁邊的牆壁上,一步一步緩慢的往前靠過去。
“咦?”那人的語氣似乎頗為疑惑,“人呢,明明是進到這裡來了……”
查克倏然閃身出去,從背後箍住那人的脖頸,大力收緊,低聲問:“你是誰?”
可是不等這人回答,他就感覺後腦勺上“砰”一聲,接著劇痛襲來,他緩緩的倒在了地上。
隱約聽見有人道:“……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彆管了,先帶到老大麵前去再說。”
查克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想法,是慶幸自己早上將通訊器藏在了囚室床板的縫隙之中。
……
他感覺自己被人注視著。
但是不同於老吉姆,那是一種冷淡而沉抑的目光,哪怕他沒有睜開眼,也依舊能清楚的感覺到那目光中壓迫力。
但是他的身體卻是自由的,他並沒有再次被綁起來。
“喂,”有人涼涼的道,“醒了就睜眼,彆裝睡。”
於是查克睜開了眼睛。
他似乎是在一間囚室裡,但這間囚室要比他和老吉姆那間大很多,甚至稱得上寬敞。他躺在床板上,床邊站著個絡腮胡大漢,而視線再往前,對麵的床板上坐著一個年輕人。
他的坐姿很奇怪,明明隻是一張破爛的床板而已,他卻脊背挺直,雙手平放在膝蓋上,甚至位置都一模一樣,讓人覺得莊穆而肅重,不可違逆之感。
查克慢慢從床板上爬起來,和那人麵對麵。
他看到了那人的臉。
那壓迫感極重的冰冷目光來自一雙碧綠眼眸。查克不知道很多形容詞,他隻記得在他成為拾荒者第一年,有一次夜裡在荒原上見到了大片大片飛舞流動的極光,像是一條絢爛的河流,從亮白到晶綠,在霍姆勒黑紅如膿血的天幕背景上,極光就像是一場夢境。那是他一生中見到過最美麗的事物。這雙眼睛,就像是極光。
他心中恍惚的,忽然就明白了林那那句話的意思。
黑頭發,綠眼睛,長得很好看,一眼就可以認出來。
是真的一眼就可以認出來,因為正像萊茵所說,他太好辨認了,哪怕將他放在一群人裡,查克覺得自己也能一眼就注意到他。
絡腮胡大漢拍了拍查克的脊背:“不要盯著我們老大看太久,當心我挖了你眼珠子!”
查克立刻回神,連忙擺了擺手:“不是,我就是來找他的,我——”
他沒說兩句話就一陣頭暈,不受控製的栽回了床板上。
絡腮胡像是拎小雞仔一樣將他又提了起來,靠在牆壁上讓他支著,不耐煩道:“有什麼話趕緊說!”
查克隻覺得眼前發昏,一切都成了模糊的圓圈,坐在對麵的西澤爾似乎站了起來走到了他身邊,查克使勁閉了閉眼睛,然後再睜開,一下子就看到了他英俊的側臉,喃喃道:“好家夥,難怪林要叫你老婆……”
西澤爾“嗯”了一聲,看著他的目光帶了幾分詢問。
查克壓低聲音道:“是林讓我來找你的。”
西澤爾道:“你剛說什麼?”
查克立刻重複:“是林讓我來找你的,自己人。”
“不是,”西澤爾看著他,語氣平靜,“我是說,這句話之前的那句。”
查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