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薩爾大為震驚:“你瘋了?穆赫蘭你也敢要!”
楚辭撇了他一眼:“我為什麼不敢要。”
阿薩爾“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看上去像是在牙疼。但是他驀然想起,防區特戰隊指揮官都曾經和他這個星盜結伴同行,那麼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
查克依舊還在不可思議的懵逼中, 唯有索蘭度接受良好, 放聲大笑道:“你們倆挺配, 快點把他弄到手!”
楚辭深以為然的點頭。
“對了,”他疑惑的看向索蘭度,“藍心呢?”
索蘭度麵上的笑容一僵, 緩緩道:“她……生病了。”
“也是因為年初那場大雪?”
“嗯。”查克應了一聲, 垂頭喪氣地道, “她為了搶救城外的情報哨站,在大雪裡被困了十個小時, 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她渾身都已經凍僵了,下著大雪醫生又沒有辦法過來, 所以耽誤了治療時間。本來打算帶她去外麵找醫生, 但是這幾天病情又有些惡化, 恐怕沒有辦法長途跋涉,所以就……”
楚辭沉默了一下, 問:“現在怎麼樣?”
“我帶你去看看她吧, ”查克低落的道, “不過她沒有醒,恐怕也沒辦法和你說話。”
楚辭跟著查克起去了四樓,走到最裡麵得一間屋子, 旁邊就是曾經尼康首領的起居室, 現在門卻緊閉著, 陰沉的蜷縮在角落裡。
查克輕輕推開了房門, 屋裡拉著一半鏈子, 有晦暗蒙昧的光一步一步悄悄進來,停滯在藍心的窗前。她的臉頰消瘦到隻剩下巴掌大小,哪怕是在光線昏暗的屋子裡也能看得出臉色慘白,形容枯槁,透著久病的毫無生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楚辭和查克走進來的腳步聲,藍心竟然若有所感的睜開了眼睛,以往眼波明媚的眼眸此時如同枯潭,她目光遲鈍地在落在楚辭臉上,似乎有燭火般的光亮一閃,但很快又熄滅下去,她的嘴唇動了動,卻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查克俯身下去,將耳朵湊在她的唇邊,仔細聽了半晌才抬起頭,勉強的對著楚辭笑了一下,道:“她說,‘林回來了’。”
楚辭走過去蹲在了她的床邊,輕聲道:“我回來了,西澤爾也回來了。你再堅持一下,我馬上烏拉爾巷找星艦,我們去外麵找醫生,你一定能好起來。”
許久,楚辭聽見藍心“嗯”了一聲,細若風吟。
從藍心的病房裡出來,楚辭對查克道:“不能再拖了,必須馬上帶她去外麵治療。”
“可是她現在的情況連吃飯喝水就很艱難,”查克擔憂道,“怎麼能撐得住再在路上顛簸?”
楚辭想了想,道:“我來的時候帶了注射營養劑,本來是擔心落地的時候再遇到風暴……你去問問醫生,能不能給藍心注射營養劑,然後儘快帶她去治療。”
“好。”
結果石頭城堡的醫生也不確定藍心這種情況到底能不能注射營養劑,事實上他壓根就沒見過注射營養劑這種東西,最後楚辭說:“西澤爾剛從時間裂縫裡脫困的時候,身體狀況也很糟糕,醫生不讓他吃東西,就給他注射了營養劑。”
索蘭度一錘定音:“給她打。”
於是醫生顫顫巍巍給藍心注射了營養劑,每天一支,一連注射了三天,第四天才終於有起色,她似乎意識清醒了,但依舊渾身無力,楚辭夤夜和阿薩爾去了烏拉爾巷,找到一架過了早晨就起飛的星艦。
“查克跟去就可以了,”索蘭度沉沉道,“你們倆在我就能放心。況且……現在老頭子不在了,我不能像以前那樣亂跑。”
楚辭點了點頭,道:“放心,,藍心不會有事的。”
“嗯。”
今天是個陰天,霍姆勒陰鬱的猩紅天空低垂著,像是巨獸張開的口腔,霾雲唾液般翻湧著,小星艦成了誤入巨怪之口的昆蟲,一會,就淹沒在了濃鬱的天幕之中。
“這架星艦會在一星周邊的一顆衛星降落,”阿薩爾道,“羅德34號星,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
楚辭點了點頭,他去一星的機會不多,但是羅德星群卻恰好去過,這裡以電子芯片工廠聞名霧海。
“34號星距離羅德主星不遠,所以我乾脆讓艦長降落卸貨之後直接再起飛,去一趟主星,到時候你要去另外的地方就很方便了。”
查克疑惑道:“我們要去什麼地方?”
楚辭道:“占星城。”
星艦一經降落他就直接通訊了卡萊·埃達,開門見山地道:“埃達女士,我有一位朋友生病了,能不能麻煩幫我找一位醫生?”
卡萊·埃達笑吟吟道:“好幾年不見,找我幫忙的時候才想起來通訊?林,你可真夠無情的。”
“我剛回來沒幾天,”楚辭攤手,“本來是要去拜訪你和撒普洛斯的,但是我的朋友生病了,很嚴重,所以就隻好先救人要緊。”
“你現在在幾層?”埃達問。
“我還在一星,”楚辭看了一眼時間,“大概今天晚上到占星城。”
“降落在幾層,我讓黛瑞亞去接你們。”
“現在還不知道,到時候我直接和她聯係?”
“沒問題,”埃達忖了一下,道,“那那位朋友是什麼病,如果病情嚴重的話,讓黛瑞亞帶兩名醫生直接過去。”
“好像是呼吸道的問題,”楚辭說,“她是霍姆勒人,那裡的醫療技術和設備都落後。”
“難怪你這麼著急……”
埃達停頓了一會,青蔥般的手指在寬大的辦公桌邊緣輕微敲打著,緩聲道:“之前萊茵告訴我你回來了,所以就算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等到一百三十六層後把你的朋友交給黛瑞亞,她會幫你處理好一切,你先去看莫利。”
楚辭心中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怔然道:“婆婆她——”
“她已經太老了,”埃達歎了一口氣,“其實這幾年她大部分時候都昏迷不醒,和植物人無異,如果不是各種藥物和醫療設備吊著她的命……我前幾天去看她的時候,她說她夢見了我奶奶,還有我父親小時候,想要回到那時候去,我猜測,她恐怕時日無多了。”
“撒普洛斯本來去了一百三十五層做事,我昨天把他叫了回來,你到了之後找他就行。”
“……好。”
一路上楚辭都心神不寧。
星艦降落在一百二十三層,黛瑞亞已經等在了那裡,到一百三十六層後,她帶走了藍心和查克,阿薩爾也跟著過去了。
黛瑞亞對楚辭道:“老板說,請您聯係撒普洛斯先生,他的銅須ID沒有變更過。”
“我知道,”楚辭點頭,“謝謝你。”
“您客氣了。”
楚辭目送著他們離開。
天黑之後開始下雨。占星城彌漫著無數霓虹,它們像是一隻隻藏匿於黑暗的眼睛,它們的光冰冷而銳利,銳利而迷離,在青白雨霧中失去了邊界和輪廓,也失去了聲音。這一刻的世界仿佛是靜止的。
楚辭沒有傘,他拉起外衣的兜帽戴上。
“撒普洛斯?”通訊屏幕邊緣模糊的厲害,撒普洛斯那邊的訊號似乎並不是很好,“你在什麼地方。”
“我現在在秋葉原,莫利說她想嘗嘗麥芽糖。”撒普洛斯似乎情緒很低落,他悶聲道,“你在哪裡,我馬上過去接你。”
“我在區位對接門附近。”
十分鐘後,撒普洛斯冒著雨跑過來,他的頭發長了一些,但是好像忘記了剪短,於是朝天支棱著,像是一把糟亂的掃帚。
“你怎麼也沒打傘?”雖然很久不見,但是他一見到楚辭卻依舊是極其熟稔的姿態。
“我剛到,”楚辭見他將一個紙袋子護在夾克裡,自己卻淋得滿身濕透,忍不住道,“要不去旁邊避一會再走。”
“不用,”撒普洛斯滿不在乎道,“我們從地下通道走吧?”
“好。”
這時候,撒普洛斯才道:“我之前就想去聖羅蘭找你,但是我姐姐說你出遠門了,不在聖羅蘭。”
“嗯,”楚辭點了點頭,“埃達女士已經找過我了,說莫利婆婆……我們現在去看她嗎?”
“她已經神誌不清了。”提及老婆婆,撒普洛斯反而情緒平靜下來,“剛才他忽然說想吃麥芽糖,但是我知道她應該已經吃不下去東西了,就買來讓她聞一聞味道。”
原來被他護在衣服裡的袋子是麥芽糖。
“現在還有賣這種東西的商店啊。”楚辭平和的道。
“沒有了,”撒普洛斯輕微地笑了笑,“是我找了秋葉原一家私廚的老板,專門訂做的。”
走出地下通道的時候有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出口,大概是撒普洛斯叫來接他們的,十分鐘後他們停在了感應科技下屬醫院的門口。
升降梯一直往上走,最後停在三十二層。
老人像是一張薄紙,輕飄飄的陷入被褥之中,渾身都連接著各種管子,儀器安靜地、無時無刻不停歇的監測著她的生命體征,沒過去一分鐘,她距離死亡就近一步。
撒普洛斯脫掉了濕淋淋的夾克,俯下身在老婆婆耳邊輕聲道:“莫利,林回來了,他來看你了。”
停頓了一下,他又道:“麥芽糖我也給你買來了,你要不要嘗一下,看是不是你小時候的味道。”
一直過去了五六分鐘,老婆婆才睜開了渾濁的眼睛,她的眼珠上像是蒙著一層翳,很久才微微轉動一下。
“……林。”她低低地叫道,“回來了?”
“嗯,婆婆,我回來了。”楚辭走到她跟前,“我從很遠的地方回來了。”
“對了,”撒普洛斯假裝若無其事道,“西澤爾呢?”
“他在忙。”楚辭答。
“他沒事就好,”撒普洛斯說道,“我之前聽萊茵先生說你們還在找他什麼的……莫利,西澤爾也沒事,我們都很好。”
“好——”老人喉嚨裡發出喘息的呼喊,“撒普洛斯,我好像看見了我父親,他在叫我……”
“沒有,”撒普洛斯握住她的手,臉頰卻偏向了一旁,不讓她看見,“你隻是在做夢,睡著了做夢而已。”
“是做夢,”老婆婆的眼珠顫抖著,看向了楚辭,“我還夢見了這孩子……很久很久之前,久到我都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
“是銀河曆337年,”楚辭輕輕道,“你還在記得嗎?那天下著很大的雨,洪水要來了,我們都去後山躲避。”
老婆婆混沌的眼神中驟然迸發出一絲亮光。
“我記得——我記得!”她說著忽然開始劇烈的喘息,撒普洛斯連忙撫著她的胸口,“莫利,不要激動,不要激動。”
“我記得……”老婆婆顫顫巍巍的抬起手臂,楚辭連忙去握住了老人枯瘦的手,“我們見過的,對嗎?你去找過我們。”
“對,我們遇到過。”
莫利老婆婆褶起的眼角滑下去一滴眼淚。
“難怪我那天晚上會讓你進去,”她喃喃道,“原來我們見過……”
楚辭知道她說的是大清洗當天夜裡,風鈴大道所有店麵都緊閉著,到處都彌漫著血腥和恐怖的氣息,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定數,當他敲響街角一家小旅店的門時,開門的老婦人沉默半晌,卻還是將他和西澤爾迎了進去。
原來他們曾經在時間裡相遇過。
“你是古董號安全護衛隊莫利隊長的女兒,你四歲的時候,阿瑞斯為了拯救你們帶著古董號穿越了時間,穿過銀河禁區的蟲洞來到霍姆勒,後來你們的行跡敗露,古董號在升空的半途被擊落,你們隻能從霍姆勒逃離,一直到今天。
“你之所以忘記了自己年齡和過去發生的事情,是因為在你的時間節點上發生過太多次改變,所以你的記憶才會混亂。
“可是幾百年過去,這些事情也都已經過去了。我們也許會是這段曆史最後的見證者。”
楚辭說完,也不知道老人有沒有聽見,她閉上了眼睛,似乎已然進入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