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抬起眼睛:“哪句?你們聊了一個多小時呢。”
“就是‘隨時可以找他’那句。”
楚辭“哦”了一聲。此前西澤爾已經透露過不少訊息,於是沈晝也就沒有什麼隱瞞,直言自己在幫秦教授調查失竊的數據時無意中發現間諜趙潛蘭藏在牆壁中的秘密文件,上麵印著叢林之心的標誌。
穆赫蘭元帥眼中陰翳一閃而過,碧綠的眼眸中就像是夏天倏然被烏雲遮住了陽光的樹影。他沉思半晌,問:“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沈晝指了指楚辭和西澤爾道:“還有秦教授、暮元帥和靳總。”
穆赫蘭元帥眉頭一沉,倏然問:“上次暮少遠和我通訊的時候提起過深藍航線,說有人在專門調查這件事……”
“是我。”沈晝笑道,“我父親是調查員,所以我從小就對真相很感興趣,當然,我也很願意幫小林去調查這些事情。”
穆赫蘭元帥目光凝定地盯著沈晝良久,隨後沉聲道:“以後有空多過來走走,隨時可以找我。”
……
“就是讓你遇到了不能解決的問題可以過來找他的意思啊。”楚辭說。
“就這樣?”
“不然呢。”
沈晝毫不在乎靠著走廊的欄杆坐在了地上,笑道:“你還記不記得我上次給你說過的那個案子?安全局的何局長,和他說話真的太費勁了,要是這些當官的說話都和穆赫蘭元帥一樣就好咯。”
他拍了拍手上的貓毛,低聲道:“對了,我下周要再去一趟凜江星係,就不和一起回北鬥星了。”
楚辭無所謂道:“沒事,我自己去就行。”
沈晝攛掇:“你乾嘛自己去,叫西澤爾陪你一起啊。”
楚辭白了他一眼:“我是去給你辦事,一個人還不夠,還得再拉上我哥?”
沈晝“嘖嘖”地歎:“小林,你變了,你自從有了男朋友胳膊肘就一直往外拐。”
楚辭抬起手肘:“要不我現在拐你一下?”
“你這一下我可受不住。”沈晝溜之大吉,腳步輕快地去了走廊台階處,西澤爾就孤零零地站在那裡。
“你和你父親真像啊。”沈晝感歎道。
“是嗎?”西澤爾不置可否,“我媽經常說我們一點都不像。”
“我隻是說眼睛,”沈晝道,“你們的眼睛幾乎一模一樣。”
“對了,你不是還有個妹妹嗎?怎麼沒看見她。”
西澤爾道:“艾黎卡?”
沈晝點頭:“艾黎卡·穆赫蘭,桐垣小姐。”
“她去凜江星係,”西澤爾道,“工作上的事情。”
“原來如此。”
晚上二十時沈晝離開了元帥府。他來的時候並沒有自己開車,於是楚辭和西澤爾將他送去了空軌站台。謝清伊本來想問這兩人要不要吃點夜宵,因為晚餐他們都顧著說話了,沒吃多少,結果左等右等等不到楚辭和西澤爾回來,穆赫蘭元帥無奈道:“你就直接讓盧克準備夜宵好了,他們不吃我吃,總行了吧?”
“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謝清伊念叨,“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去修空軌站台了呢。”
“你這是什麼話……兩個成年人,難道還能丟了不成?”
而就在謝清伊準備通訊的時候,門口傳來輕微響動,她連忙過去,卻見楚辭趴在西澤爾背上,模樣無精打采的。
謝清伊一驚:“阿辭受傷了?”
“沒有,”西澤爾將楚辭放了下來,“他隻是困了不想走路而已。”
“哦……”
謝清伊若有所思轉過身往回走,走到一半才想起來自己要問的事情,一回頭看到楚辭摟著西澤爾的脖子在他耳邊說什麼,而西澤爾低著頭,麵上滿是笑容,他們貼的很近,幾乎是摟抱在一起的,姿態無比親昵。
謝清伊心中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上來了,她皺了皺眉頭,這時西澤爾抬起頭:“媽?”
“誒,”謝清伊應了一聲,道,“你們要不要吃夜宵?我看你們晚飯都沒吃多少。”
“我不吃了。”楚辭擺手,“我先去睡覺。”
“我也不吃。”
“那就都早點休息。”
楚辭和西澤爾一前一後上樓,謝清伊不自覺地皺了一下眉頭。她回到臥室裡,穆赫蘭元帥已經在床上躺著了,摘掉首飾換好睡衣,她忽然對穆赫蘭元帥道:“我看阿辭和西澤爾關係還挺好?”
穆赫蘭元帥心不在焉地道:“這不是好事嗎?”
“是……”穆赫蘭夫人又皺起了眉頭,猶豫地道,“但是你有沒有覺得,他們倆有些過於親密了?”
穆赫蘭元帥微微抬起眼皮:“按理說他們和親兄弟沒差,親密一點有什麼問題嗎?”
“就算是親兄弟,也不能天天通訊吧……”
穆赫蘭夫人抱起手臂,肩膀靠在梳妝台前的椅子上,半晌不見穆赫蘭元帥回話,她皺著眉“嘖”了一下:“我和你說話呢。”
“唉,”穆赫蘭元帥挪開眼前的終端光屏,“天天通訊怎麼了?我年輕的時候還和林睡過一張床呢,彆說一張床,我們去露營的還是擠過同一個睡袋。”
穆赫蘭夫人大為震驚:“什麼型號的睡袋裝得下你們兩個大高個兒?林比你還要高。”
“因為河裡浪太疾,他的睡袋被衝走了,”穆赫蘭元帥回憶道,“晚上又冷,沒辦法我們就隻好擠在一起。”
穆赫蘭夫人笑道:“我怎麼從來沒有聽你說起過?”
“我們去露營太多次了,這隻是個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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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晝路過敏斯特的時候忽然想起楚辭說買的點心被調查局扣走了,一直耿耿於懷,於是他乾脆調轉方向去了南城大道。已經走在了路上他才想起時間已經晚了,也不知道點心屋還是否營業。
出乎他預料的是那家店竟然還開著,他去買了幾袋小點心,離開時店員告訴他,今天的點心才賣出去不到一半,受咖啡館謀殺案的影響,人們都不願意過來這邊,也不知道這場風波什麼時候才能過去。
沈晝拎著點心回到車上,刻意的沒有進空間場,路過咖啡館時看到森嚴的黃黑色隔離帶將門扉緊閉的咖啡館圍起來,周圍除了飛速行駛過車輛,再無其他行人。
回到家,Neo拖著緩慢的步子從房間裡出來,在距離沙發還有一米遠的時候就倒了下去,沈晝很懷疑她要是倒下去的角度稍微出點問題那袋會不會在茶幾上砸開花。
“林說你二十點就離開了。”她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道。
“我去了趟敏斯特。”沈晝將點心袋子放在她麵前的茶幾上,“順便買的小點心,你嘗嘗。”
Neo抬了抬手,像是被什麼無形的壁障阻隔一般抬到一半又收了回去,繼續攤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沈晝無奈地過去坐在了她旁邊,拆開點心袋子放在她手裡,笑道:“不會還要我喂吧?”
Neo拿了一顆塞進嘴裡,道:“你去敏斯特做什麼,因為那件案子?”
“明天要去那邊見一個當事人,本來是想提前過去探探路,”沈晝按了按太陽穴,“結果開著開著就去了南城大道。”
“你要的卷宗我傳輸到你的信箱了。”Neo皺起眉頭,“這個太甜了。”
“是嗎?”沈晝嘗了一顆,道,“我覺得還行,你不要吃那個花瓣形狀的,試試這個綠豆味的。”
Neo又咬了一口,點頭:“這個好吃。”
“你不要都吃完了,”沈晝叮囑,“留一袋給小林,我讓他明天放學了過來拿。”
“那我今晚不回去了,明天我們隻在實驗室裡呆半天,明天下午我再回去。”
“隨便你。”沈晝將剛從冷藏櫃裡拿出來的點心袋子又放了回去,“你們明天為什麼隻用去半天?”
“因為老師要去院裡參加月論研討會,我們原定的修改實驗樣板的組會就取消了,我的實驗樣板不用修改,可以先回家。”
“你這個老師不錯,我上學那時候,哪怕作業完成了,也得待在教室裡。”
“盧克教授確實挺好的。”
楚辭在給西澤爾通訊,沈晝從他旁白經過的時候瞥見他通訊錄最頂的調查局官方通訊ID,不禁道:“調查局今天又找你了?”
“對,又問了一些更細節的問題,但我覺得和瓊的案子本身毫無聯係。”
沈晝唏噓了一下,沒有說話。
第二天早上,盧克教授不在的實驗室裡一片懶散,大家邊閒聊邊修改樣板,時不時發出“我覺得我的可以了”、“我不想管了”、“算了我還是再改改吧”、“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的左右橫跳的感歎。
小蘭的實驗模型被批的最慘,她覺得自己現在能解決問題辦法隻有一個,那就是從頭再來,於是所幸開始擺爛,刷起星網上八卦新聞來。
“咦,我還以為埃布爾森·瓊那件事已經結束了……”
旁邊的男生偏頭:“還沒結束?”
小蘭念道:“瓊的妻子和女兒今天早上召開了新聞發布會,稱關於她丈夫(父親)出軌、死於桃色糾葛的報道完全是捏造,這已經給她的家人造成了極大的困擾……瓊夫人已經固定證據,如有必要,保留采取法律手段維護其丈夫名譽的權力……”
“人都已經死了,還維護名譽有什麼用?”
下午,這件事竟然愈演愈烈,基因控製局局長不得不出麵宣稱,瓊副局長生前潔身自好,是一位奉公守法、道德感高尚的好人,和調查局副局長馬克萊一樣,這番言論一經發布就收獲了廣大網民一致唾棄。伴隨著這件事的熱度倍增,調查局的壓力也像大山一樣壓下來,特彆事務司的調查員苦不堪言。
而這天晚上,星網再次因為這件案子炸開了鍋。
因為調查局公布了案件的最終調查結果,埃布爾森·瓊是自殺!
這次調查局換了一個新聞發言人,換成了特彆事務司的司長,這位司長身材高大,雕像一般的麵容上毫無笑意,壓迫感極重。麵對媒體閃爍的鏡頭,他聲音恒定而冷漠:
“……死者在到達咖啡館之前,以文件忘帶為借口支開了秘書,一個人駕駛著車輛前往咖啡館參加聚會。但是法醫檢驗出來他的準確死亡時間,是要早於自動駕駛係統停止運行的時間的,也就是說,在車輛尚未到達咖啡館時,死者就已經死亡。
“我們調取了死者車輛上的自動駕駛係統運行數據和他所進過的路段的道路監控,一切正常,被害人的車輛從內部鎖定,也沒有任何撬動、破壞的痕跡;而死者胃部、血液、皮膚、大腦皮層的檢驗結果一切正常,由此我們斷定,死者係自殺身亡。
“自殺方式是……”
楚辭合上了終端。
餐廳裡傳來謝清伊讚賞的聲音:“這家的點心味道確實不錯。”
西澤爾低聲對楚辭道:“我媽喜歡甜食。”
“可是平時也不見她吃很多甜食啊?”
“因為她怕胖。”
楚辭頓了一下,道:“我去問問沈晝買的都是什麼味道的,下次再給伯母買一點。”
“好像是櫻花和綠豆的,”沈晝回憶道,“還有什麼蛋黃的,Neo最喜歡這個味道。”
“我也覺得不甜的那個更好吃。”楚辭說。
沈晝沒有開免乾擾模式,整個通訊頻道中都充斥著風雨肆虐的聲音,他似乎在奔跑,一陣氣促腳步聲後,他的呼吸微微急促,通訊屏幕朝下,映照出地麵上滂沱的雨流。
“首都星很少會有這樣的天氣……”他三兩步走上了台階。
楚辭好奇道:“這麼晚了你做什麼去?”
“去律所拿個文件。”沈晝道。
“我剛才在看調查局的新聞發布會,”楚辭停頓了一下,問,“你相信埃布爾森·瓊是自殺嗎?”
“我不知道。”
沈晝漫不經心地道,他合上傘走進了辦公室,夜晚時分律所辦公區內空無一人,來自動清掃機器人都安靜不動,窗裡穿透過來的光影在地麵上靜靜變換著,他的聲音在空曠的辦公室裡產生了微微的回音:
“按照現有證據來說,得出他自殺的結論確實也說得過去。但是我並不認同那位司長所解釋的,瓊的自殺原因。”
“他說了什麼?”楚辭問,“我看到他說自殺方式那裡就沒在看了。”
“他說,”沈晝哂笑了一聲,用一種講笑話的語氣道,“瓊之所以自殺,是工作導致的精神力壓力過大,他有精神抑鬱症的前兆和自毀傾向,還拿出了證據,天知道那些所謂的‘證據’是不是他們昨天晚上連夜不知道從什麼的犄角旮旯裡搜羅出來的。”
“工作壓力太大所以自殺?”楚辭好笑道,“真虧他說得出口。”
“相比較於他的自殺原因,我更好奇他的自殺方式……”沈晝沉吟道,“按照司長的說法,瓊將整個車子的窗戶全部封鎖,然後捅破了後座的隔離層,導致引擎運行時所產生有毒氣體泄露,所以在車內窒息而死。但是當時的現場記錄中,沒有發現瓊用來破壞隔離層的工具,難道他能徒手扯開0.2厘米厚的特殊材料隔離層嗎?”
“也就是說,埃布爾森·瓊自殺這個結論其實還有疑點,並不能確定他百分百就是自殺——等等,”楚辭驀然反應了過來,“你為什麼會對現場的細節這麼清楚?”
沈晝聳了聳肩:“因為我讓Neo入侵了調查局內部係統,調取了案件卷宗。”
楚辭:“……”
他感歎:“沈老師,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做什麼的?”
沈晝說:“當然記得,我不是個偵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