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手合十,滿麵虔誠“幫我這一次吧。”
Neo坐在桌前打遊戲,看也不看他。
沈晝“……你彆逼我求你。”
Neo這才冷淡開口“哦。”
沈晝深吸一口氣“你再這樣,我就——”
這倒是引起了Neo的好奇,正好打完一局遊戲,她偏過頭來“你就乾什麼?”
沈晝說“我就對你撒嬌。”
Neo“……”
Neo“yue”
為了不被惡心得晚飯都吃不下去,Neo最終還是答應了沈晝幫他去查,沈晝謝天謝地“要是星網警察發現了我們的罪行,我不會供出你的,我一定獨自承擔——”
他的話被Neo不耐煩地打斷“閉嘴。”
“還有,網警不可能發現。”
沈晝低眉順眼“好的。”
三分鐘後,約翰·普利案件的資料案卷傳輸到了沈晝的終端上,Neo開了新的一局遊戲,她似乎不喜歡現如今流行的全息遊戲,固執地玩著多年前需要手動操作的端遊,麵前投影出來的弧形屏幕上閃爍著令人眼花繚亂的畫麵和數字,Neo的手指在投影鍵盤上飛躍,還有空問沈晝“這也是和鐘樓號相關的案子?”
隔了好半晌,沈晝才道“不是。”
他麵前展開的光屏上顯現出約翰·普利死亡時候的現場記錄和桐垣的證詞,單看她的證詞沒有任何問題,偵探死亡時的現場記錄也和她的證詞能對應得上……可當時的調查員依舊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他先入為主的以為,就算偵探是被人謀殺,也一定不會是桐垣殺的,因為現場除了摔碎的玻璃杯外沒有任何打鬥痕跡,而桐垣,這個弱不禁風的大明星,怎麼可能手無寸鐵地殺死一個成年男性呢?
包廂是密封的,除了桐垣和偵探之外沒有任何第三者,而桐垣又不可能殺人,那偵探的死就算再離奇,也隻能歸結於那萬分之一的概率,以意外事故結案。
但沈晝卻知道,桐垣並不是什麼弱女子,她是霍姆勒荒野上走出來的豺狼,是手刃仇人的殺人犯,再對方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殺死一個私家偵探,算的了什麼?
如果是桐垣殺了這個名叫約翰·普利的私家偵探,那麼,偵探的身上,又隱藏了什麼秘密,才為他招致來了殺身之禍呢?
“……這個私家偵探是跟蹤王成翰的那個?”Neo的聲音忽然傳到了沈晝的耳邊。
沈晝抬起頭,見她正盯著自己麵前的資料,綠沉沉的眼眸中閃著晦暗不明的光,而她身後的遊戲屏幕上,她操縱的角色血條正在飛速下降,幾秒鐘後角色死亡,遊戲結束。
沈晝本來想提醒她,卻見她伸過手,將資料劃到自己麵前,挨個看過去。
“是他,”沈晝道,“而且看情況,他被人殺了。”
Neo將記錄桐垣證詞的那頁推到一旁,下方“艾黎卡·穆赫蘭”署名,如此醒目,醒目到刺眼。
“幫我找一下約翰·普利的偵探注冊號,還有他的背調資料。”
科洛牙疼地道“您當我是檔案百科啊?”
“可是整個調查局我就認識你一個人。”沈晝無辜地道。
科洛心想我可去你的吧,上次在飯局上我們副局長對你笑得跟朵花似的。可是沈晝不可能去找調查局副局長幫忙,所以隻能來找他這個小可憐。
“你最近又在調查什麼東西?”科洛忍不住問道,“怎麼牽扯到的人越來越廣了?真離奇。”
沈晝暼他一眼“你想知道?”
科洛立刻後退拒絕“我不想,你什麼都不要告訴我,我一會回去就去幫你找他的注冊號和背調資料。”
沈晝欣然點頭。
傍晚吃飯的時候,宋詢禮稀奇地問沈晝“你讓科洛乾嘛了?他都在這我這裡罵你了。”
“好小子,竟然敢在背後說我壞話?”沈晝佯怒道,“看我待會收拾他。”
宋詢禮“嘖”了一聲。
撥拉了兩下盤子裡剩下的配菜,沈晝笑道“也沒乾什麼,就是讓他幫我查點東西。”
正說著科洛來了,他將一個檔案袋“砰”地砸在沈晝麵前“你要的東西。”
出於謹慎考慮,他並沒有對這些資料進行電子傳輸,而是直接印刷了出來。
“你帶這麼大一包東西出調查局不顯得奇怪啊?”沈晝一邊拆檔案袋一邊嫌棄道,“就不能拿個芯片。”
“我是在調查局工作又不是在大市場工作,”科洛沒好氣道,“上哪給你找芯片去?而且就算彆人看到了又能怎麼樣,又沒人知道我這裡裝的是什麼。”
沈晝的目光已經彙聚在了資料上,看樣子根本沒聽見他說了什麼。
“什麼東西?”宋詢禮隨口問,“能說嗎,不能就算了。”
“怎麼不能說,”科洛重新點了幾個菜,道,“是一個叫約翰·普利的私家偵探的背調資料,不過我也搞不明白他要這玩意做什麼。”
宋詢禮幫他倒了一杯水,剛要開口,沈晝忽然道“他所在的偵探事務所,還在經營嗎?”
科洛“嘿”了一聲“就知道你要問,後麵第三頁。”
沈晝拍了拍科洛的肩膀“上道啊。”
科洛“切”了一聲,又略有幾分得意“那是,咱哥們什麼默契。”
大概是給沈晝幫忙的次數多了,他也意識到沈大律師的厲害之處不僅在於他的法學功底和業務能力,哪怕他明天就要脫下律師袍去做一個一線的調查官,科洛也絲毫不驚訝,他時常覺得自己這個督查司副市長的位置應該給他來坐,有時候他都注意不到的細節和信息,給到沈晝手裡,經他一分析就能距離真相更進一步。
於是在沈晝問他要什麼資料的時候,他會將字節集力所能及的所有信息都搜羅出來,誰知道沈晝能拚湊出什麼東西來。
科洛喝下大半杯冰水,又懶洋洋地提醒“最後是他當初注冊的時候留的緊急聯係人的通訊ID,似乎是他的弟弟,當初他死的時候,也是這個弟弟去調查局領取的屍體。”
“喬納森·普利……”
沈晝將資料一股腦塞進了檔案袋,道“我明天去找他。”
“不是,老沈,你這次又在調查什麼東西?”科洛問道,“你怎麼總是有查不完的案子?咱們倆到底誰才是調查員?”
沈晝露出一抹玩味地笑,忽然道“你知不知道,在霧海,有一個職業叫猩紅偵探?”
“咦,”科洛拖長了聲音,“偵探就偵探,為什麼還要加個形容詞,搞得好像中二小學生玩的遊戲一樣。”
在霧海,從來不會有人敢嘲弄“猩紅偵探”這個稱呼,因為這兩個詞語上蒙著一層汙濁的血。
“因為他們為了調查到真相可以不顧一切代價,哪怕是殺人。”沈晝的指甲邊緣輕輕敲擊在杯子的曲麵上,聲音清脆,好像一首雜亂古怪的歌謠。
“果然是霧海,”科洛道,“連偵探都是亡命徒。你說這個什麼意思?對了,你怎麼拿到普利的案卷的?”
沈晝坦然自若道“找了個黑客。”
他甚至歎息地搖了搖頭“調查局的防火牆,脆弱得就像紙一樣。”
科洛“……”
宋詢禮都聽不下去了“你注意一點,坐在你麵前是聯邦司法係統的工作人員,當心我那你扭送到警察局。”
沈晝哈哈大笑“你說我剛才為什麼要提猩紅偵探?”
“你不會在向往這種方式吧,”科洛不可思議地道,“身為律師,竟然藐視法律?!”
“我很尊重法律,”沈晝平和地道,“隻是法律約束的隻是絕大多數人,還有少部分特權者,他們遊離在法律之外。”
科洛冷不丁道“普利不是意外事故死亡?”
“嗯,”沈晝點頭,語氣輕描淡寫,“桐垣殺的。”
“噗嗤——”科洛剛喝進嘴裡的水霎時間噴了出去,他尖著嗓子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宋詢禮也滿臉震驚,沈晝莞爾“好了,就當我開玩笑。”
他換了個話題問科洛“‘天蠍走廊’的走私案怎麼樣了?”
“訊問得差不多了,”科洛道,“基本沒有什麼疑點,估計最晚下周就會移交檢察院。”
……
“我明天還是不能回去上班……米貞姐,律所離了我又不會倒閉,聯邦律政界少了我也照樣轉……是的,我還沒有休息好。明天約了心理醫生去聊聊。”
沈晝將給Neo帶的夜宵放在桌上,信口胡謅“真的,我騙你乾什麼?工作壓了太大了……明天再說,我妹妹睡覺了。”
他斷掉通訊,“妹妹”Neo從臥室裡幽靈似的飄出來,拎起夜宵看了一眼,嫌棄道“你們能不能換一家店?”
“我就愛這家,怎麼樣?”
Neo翻了個白眼。
“你明天又不去上班?”她問。
“我明天要去找個人。”沈晝說著脫掉外套扔進了臟衣籃,“誒,那個香菇給我留一點,我還想吃。”
“找誰?”
“約翰·普利的弟弟。”
Neo直起身“那個偵探?”
沈晝“嗯”了一聲。
“話說回來,”Neo慢吞吞道,“那個偵探的死和桐垣有關,你為什麼不讓小林去找穆赫蘭元帥幫你調案卷,而要找我?”
沈晝沒在意,道“因為我不想讓桐垣知道我在調查她,如果叫小林去找穆赫蘭元帥,桐垣肯定也知道了。”
他說完去了盥洗室,Neo的手指在麵前漂浮著的通訊按鍵跟前停留了一會,又收了回來,刪除掉已經輸入進去的通訊ID。
她一眼就看出來,那個偵探是桐垣殺的。
桐垣有強迫症,她殺人從不留下任何痕跡,當年她在霍姆勒找到她時,問她還有什麼事情未完成,桐垣說,她要去找一個叫智光久讓的人。
找人對於Neo來說再容易不過,離開霍姆勒後她隻用了不到一個月就找到了這個人,然後桐垣用了比一個月更長的時間去跟蹤他、觀察他,她隱蔽在暗處注視著智光久讓的時候,像是捕獵的狼,她的眼中沉澱著血色,和綠幽幽的冷光。
許久之後Neo才知道為什麼桐垣和她同胞生,她長著穆赫蘭家遺傳的綠色眼眸,桐垣卻沒有。因為她是被人販子帶去霍姆勒的,那些人販子見她長相美麗,為了能讓她賣一個更好的價錢,就挖掉了她的綠眼睛,給她移植了一個瀕死的科羅納少女的灰眼睛。
人販子帶她去的是自由彼岸的黑診所,也不會給她做器官排異反應清除,於是在後來漫長的時間裡,她一直都靠著藥物來減輕那雙不屬於她的眼睛帶來的後遺症,直到被穆赫蘭元帥帶回聯邦,這種病症才得到了醫治。
但是這雙眼睛最終給她的身體留下了什麼禍患,桐垣閉口不提,Neo就沒有問。就像……她也沒有告訴自己,她為什麼要殺了那個叫約翰·普利的偵探。
Neo本來想問,可是沈晝說,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在調查她,於是Neo也沒有問。
她合上了終端,靠著抱枕慢慢躺在沙發上。夜已經深了,她卻一直睜著眼睛,沒有睡覺。
她從不在夜裡入睡,因為黑夜讓她想起宇宙,想起死亡,想起孤獨。在她和桐垣剛殺了智光久讓的那段時間,桐垣就像是從一截吊起的繩索上終於被解救下來,時常望著虛空發呆,一望就是十幾個小時,不吃也不喝,直到眼眶裡流下淒厲的血。
沒有地方可去的兩姐妹到處流浪,最後停在了一個沒有名字的小星球。那時候桐垣說,姐姐,我的禮子,我把名字分給你一半,你永遠都不能離開我。
Neo說,好。
可是後來,她還是離開了。
Neo依舊孤獨地漫遊在宇宙中。
“叮”一聲,盥洗室的門開了,沈晝頭上頂著一張毛巾,打著嗬欠湊過來,隨即怒道“不是說了讓你給我留點香菇!”
Neo慢條斯理地翻了個身,背對著他,不理睬。
沈晝戳了戳她單薄的肩膀“去臥室裡睡,小心著涼。”
好一會過去,Neo依舊沒有動,於是沈晝又念叨了一遍。Neo隻好爬起來,冷冷道“你真的很煩人。”
沈晝不以為意,甚至笑嘻嘻挑釁“我就這麼煩,你怎樣?”
Neo轉身進了臥室,沒有開燈,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半晌後,她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