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桌上的雀斑臉女人愣了一下,隨即戳了戳刀疤頭的胳膊,低聲道:“喝的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那個銀色眼睛的男人忽然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這一眼讓雀斑臉遍體生寒,她直覺這人不好惹,一時間退也不是進也不是,僵在那裡。
“錢浩?”銀色眼睛的人淡淡問道。
雀斑臉女人咬著牙,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卻聽見那人兀自道:“我是艾略特·萊茵,我找錢浩打聽一些關於克羅埃的事情,據說他是克羅埃生前見到的最後一個人。”
“克羅埃……”雀斑臉心裡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又覺得艾略特·萊茵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熟,她擰著眉仔細回想,刀疤頭錢浩卻還在喋喋不休地念叨林之類的話,雀斑臉眼珠子猛地一瞪!
萊萊萊茵!不就是那個和林一起拿下第一懸賞的賞金獵人!而且據說他還是個猩紅偵探!
雀斑臉喝酒喝得有點懵的腦子瞬間清醒了,她後知後覺到自己剛才準備叫上錢浩離開的想法有多蠢,他們根本跑不掉。
她磕巴地道:“我這就,這就去拿醒酒藥。”
他話音剛落,萊茵敲了敲吧台,機靈的小酒保立刻拿了醒酒藥遞過來,雀斑臉連忙接過來塞進了錢浩嘴裡,一會,錢浩就酒醒了。
“怎麼了?”他還一臉懵,“我剛喝醉了?”
“就你這酒量!”雀斑臉狠狠地等了一眼,對萊茵擠出一點難看的笑容,“您想問什麼……”
萊茵看向錢浩:“你最後一次見到克羅埃,是什麼時候?”
錢浩下意識答:“前天,不,昨天早上。”
“你去見他做什麼?”
“啊?你為什麼要問這——”錢浩話說了一半就被雀斑臉揪住腰間的軟肉掐了一下,他疼得“嘶”了一聲,回過頭見雀斑臉拚命對他使眼色,多年酒友還是有幾分默契,錢浩摸了摸鼻子,轉過來繼續道,“他讓我幫他去交貨,說他有彆的事。”
“什麼事?”
“不太清楚,”錢浩無處安放的手又撓了撓腦袋,“但我覺得應該是比較重要的事情吧,因為他這個人很愛錢,那天他讓我去交的消息單主多開了一成的送單費,他答應把那一成的送單費給我,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他肯定不會花錢雇我幫他跑腿……”
“他最近都在做什麼活兒,去了什麼些什麼地方,你知道嗎?”
“不知——”錢浩偷偷看了萊茵一眼,隨即立刻改口,“知道一點,他最近在跑的就是雇我去送的那個單子,是水城藥廠老板的三公子下的單,但是具體我就不知道了。”
“還有呢?”
“還有……”錢浩幾乎要絞儘腦汁,而後恍然大悟道,“他好像在找什麼人!”
艾略特·萊茵又問了幾個問題,錢浩都乖乖答了,萊茵“嗯”了一聲,起身離開。
他走後,錢浩喃喃道:“這家夥誰啊……”
雀斑臉怔了好一會才道:“我們以後還是少亂說那些大人物得好,說不定,說不定哪天就會被他們聽見了……”
艾略特·萊茵離開小酒吧,走到軌道橋的拐彎處,彎腰鑽進了一輛輕型卡車裡,駕駛位上坐著馮·修斯。
“怎麼樣?”馮·修斯問,“看你進去呆了那麼久,找到人了嗎?”
“找到了。”萊茵點頭,“和公寓老板娘說得基本一致,克羅埃沒有朋友,這個叫錢浩的和他也隻是金錢交易關係是。”
“這麼說,我們還是沒有辦法從他身邊的人下手去追查咯?”
“也不儘然,”萊茵沉吟道,“再回公寓去看看。”
克羅埃住在下橋的短租公寓裡,這裡瀕臨水港,浮藻遍地,水麵上還時常有屍體浮上來,腐臭難當,但勝在價格便宜。克羅埃一個情報販子,不與人交際,隻是勤勤懇懇的掙錢,星再也找不到比他更敬業的情報販子了。他雖然不富裕,卻也不會缺錢,但他愛財如命,根本不舍得花錢去租好一點的房子,於是就流連於下橋各個廉價的短租公寓。
最後連自己也變成了下橋渡口的一隻水鬼。
“那些情報販子都滑頭得很,”馮·修斯道,“他們到處打探消息,而且他又不是大情報商,應該很少會接觸到什麼真正的秘密。”
這樣一個人,誰會殺了他呢?
“如果渡口就是第一案發現場,我們趕來的還算及時,沒有超過他死亡後的個小時,但是現場沒有打鬥痕跡,克羅埃在這裡沒有熟人,所以排除熟人作案的可能性,那幾隻有……”來意略微停頓了一下,“實力比他強出很多的人。”
馮·修斯淺色的眉頭逐漸皺起來,半晌,啞然苦笑:“不會真的這麼巧吧?”
“也許並不是巧合。”萊茵緩緩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萊茵閉了閉眼睛,自言自語道:“克羅埃聯係過你,但是你沒有接到他的通訊……我們過來找他的時候他已經死了……你隻委托了他一件事。”
“是的,”馮·修斯重複他的話,語氣很重,“我隻委托了他一件事,找傑奎琳·穆赫蘭。”
馮·修斯多年裡雇傭了無數個情報販子、線人、街頭小子來尋找傑奎琳·穆赫蘭,一開始時不時地還有人聯絡他,但經確認都屬於失誤。傑奎琳·穆赫蘭就像是一滴水蒸發在了宇宙裡,或許她根本不在霧海,又或者她早就死了,那些線人都都對他這麼說。
久而久之,因為這件事來給馮·修斯反饋消息的情報販子越來越少,也許大多數人都已經將這件事忘在了腦後,但是就在昨天,馮·修斯做完一單委托回來,發現前天晚上時候星一個叫克羅埃的情報販子給他發過通訊申請,但他沒有接到,等到他在去聯係這個情報販子的時候,他的終端已經是閉合狀態了。
馮·修斯覺得這個情報販子名姓陌生,一回想才記起來是五年前自己在星做委托任務時認識的,而當時,自己給他留了一項委托,尋找一個黑頭發綠眼睛的女人,傑奎琳·穆赫蘭。
他再三聯係這個情報販子都未果,而他正好就星附近,於是便叫上了萊茵一起過來看看,沒想到,這個情報販子在通訊過他的第二天早上,就死了。
艾略特·萊茵忽然道:“如果他真的見到了你要找的那位傑奎琳·穆赫蘭……”
“他見到了傑奎琳·穆赫蘭,因此被殺死?”馮·修斯的語氣裡有濃烈的疑問,“那位穆赫蘭隻是個聯邦科學家而已。”
艾略特·萊茵聲調沉沉,像是披拂的夜色:“我剛才在酒吧還獲知了一個信息,最近凜阪公司的人來過這裡。”
馮·修斯更奇怪了:“這和凜阪又有什麼關係?”
“我一直有一個猜測——”萊茵低聲道,“雖然我對聯邦的情況稱不上了解,但是林和沈晝,或者西澤爾,他們都告訴過我一些過去的事情,叢林之心也好,林的父親也好,所以我一直隱隱有一個猜測。”
“什麼?”馮·修斯問。
“如果,傑奎琳·穆赫蘭,就是凜阪公司背後那位西赫女士呢?”
馮·修斯瞪大眼睛:“這,這怎麼可能?!”
“可是——好吧,好吧,馮,這隻是一個假設,讓我們繼續順著這個假設繼續猜測下去。”
艾略特·萊茵做了一個安撫的動作,道:“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麼一切都可以說得通了,對不對?凜阪的人來過星,所以西赫女士很有可能就在這裡,克羅埃注意到了她,於是才會聯係你,但是他在跟蹤西赫女士,或者傑奎琳·穆赫蘭的途中被發現了,因此才會喪命。”
馮·修斯愣了半晌,聳肩:“這確實聽起來很符合邏輯,可是你忽略了一點,西赫女士,她一向神秘得很,幾乎從不露麵,而且她都隻在占星城和自由彼岸活動,為什麼忽然要來星?”
艾略特·萊茵望向車窗外,遠處水麵與夜空連接一色,霓虹倒影其中,晃漾成一片色彩靡靡的光幕,卻模糊而冰冷,融入星潮濕陰鬱的空氣中。
他喃喃道:“所以我剛才說,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楚辭就醒了,已經快要九月底了,他本來要返回北鬥星去,但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於是他暫時留了下來,西澤爾也跟著留在了首都星。
好像暫時沒有什麼需要處理的事情似的,但是楚辭起床後看著陽台外霧蒙蒙的清冷天穹,心中卻並不輕鬆。
“下午吃飯。”西澤爾叫他。
“這麼早?”楚辭驚訝道。
平時這個時候,大家都才剛剛起床。
“我也不知道,”西澤爾說,“但我剛才下去的時候,爸和媽都已經在餐廳了,可能他們有什麼事要出去吧。”
楚辭下樓時問了穆赫蘭夫人一句,但事實卻並非如此,穆赫蘭夫人歎了一聲,道:“沒有,隻是年紀大了睡不著。”
穆赫蘭元帥也在,他沉沉地壓下來的目光一掃:“艾黎卡又不在?”
“她這一星期都不在的。”穆赫蘭夫人道。
穆赫蘭元帥嘀咕了一句什麼,又看向楚辭:“阿辭,最近你不要亂跑,就待在家裡,等到外麵的事情處理好了——”
“我知道。”楚辭相當熟練的應答著。
穆赫蘭夫人側過頭去看穆赫蘭元帥:“怎麼了?”
穆赫蘭元帥定定地盯著終端上浮起的一條訊息,眉頭逐漸皺起,半晌才抬起額頭,道:“他們要開庭。”
“什麼?”
“杜賓德夫人所掌握的證據在今天淩晨移交給了調查局,調查局連夜將證據案卷整理送交給了檢察院。”
“這麼快?”西澤爾愕然道,“一般來說程序最快也要一個星期。”
“不知道他們想乾什麼,”穆赫蘭元帥合上終端,他喝了一口碗裡的粥,握著勺子的動作停滯了一會,忽然站起身,“我去看看。”
而他走後沒多久,楚辭就在星網上看到了另外一條消息。
“杜賓德夫人公開了她手裡的證據。”他看向西澤爾。
西澤爾將中終端投射的光屏拉過來,王成翰和勃朗寧談論機甲的影像、走私集團的交易記錄、通訊記錄,這些陰秘的,見不得光的東西,如今就像時忽然被掀開了幕布,大白於光天化日之下。
這條消息的瀏覽量與討論度就像是滾雪球,瞬間就雪崩山毀、漫天飛揚。
而與此同時,楚辭的終端也收到了一條訊息,一條來自聯邦法院的消息——證人協助出庭通知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