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那場生日會的後勁還在,一群女孩吵吵嚷嚷地在問柴近芝有什麼可供分享的趣事細節。
她話沒說多少,隻是紅著臉模棱兩可地笑,讓旁觀者腦補更多。
深州的初冬並不冷。
但陰天總會顯得很低迷,連帶著人的心情一起。
施今倪看了眼不遠處物理實驗樓的天台,剝開顆糖放進嘴裡,往那邊走了過去。但人才上了幾步樓梯,就看見了慌慌張張跑下來的張雁。
兩人措不及防地碰上麵,差點在拐角處相撞。
施今倪抬了抬眉,往她身後看過去,有些疑惑:“你怎麼了?”
“你要去哪?”張雁咽了咽口水,和她同時出聲。
施今倪並沒注意到她沒回答自己的問題,回答道:“這棟樓在學校最高,想去樓頂看看能不能看到城市邊緣的海。”
“能看到,但是你來晚了。”張雁拉著她往外走,“樓頂已經鎖上了,沒有鑰匙或指紋解鎖根本進不去。”
施今倪不太意外地“噢”了聲:“為什麼說我來晚了?”
“以前是不鎖的,但是有人跳下去出過事故後就鎖上了,也不讓大家進去。”
“跳樓?”施今倪表現出恰到好處的驚奇,順著她轉身時又往後看了眼,“有人救他嗎?”
張雁蹙著眉:“你認識他?”
她捋開額前的碎發,偏了偏頭:“你怎麼會這麼問?”
“是你怎麼會這樣問吧,外人都是問跳下來之後的事情。”張雁也有些反應過來自己激動過度了點,撇了下嘴。
施今倪了然,還是笑:“那他跳下來之後呢?”
“救援隊來得及時,在下麵鋪了救生充氣墊。但是這棟樓太高,那人好像還是受了傷。”張雁淡聲,帶著幾分唏噓,“退學之後就沒人見過他了。”
“這樣啊。”施今倪沒再多問,隻是閒談般提起,“你最近好像不怎麼被品婕那夥人找了。”
提到這個名字,張雁有些不自在地低睫:“我換了個男朋友。”
“他會保護你嗎?”
“何止是保護,他可以幫我把之前受過的傷害全還回去。”她情緒裡帶著恨意。
以暴製暴,是她現在選擇的辦法。
施今倪遲緩地點了下頭。
張雁見她沉默,又說了句:“你上次在粿粉店見到的是我媽媽。”
想起那時候看到的醫院袋子,施今倪出於禮貌地問道:“阿姨是生病了嗎?”
“乳腺癌早期,在等年底做手術。”張雁有些輕鬆地聳聳肩,難得一見地露出個笑臉,“終於快把錢攢夠了。”
沒等施今倪出聲,她自己說道:“是在網上賺的。我知道我在朗禦是個笑話,搞擦邊,發那些照片視頻,她們說我是騷/貨,說我是隻要花錢誰都能———”
話頭被一隻手截住,施今倪鬆開了捂住她嘴巴的手掌,語氣平緩:“她們說是她們說,你沒有必要跟著她們重複一些不屬於自己的形容。而且,我聽了也不好受。”
張雁看著她幾秒,哽著鼻音:“謝謝你。”很輕地歎口氣後,又用著蠻不在意的口吻,“那些男人都很蠢,看見個穿的少的就能激動,扭一扭屁股就能讓他們砸禮物……”
她是單親家庭,手術費用高,家裡東借西借後還是差一截,最後才走上了那條不要臉麵的路。她無疑在某種程度上也算幸運,畢竟做這種直播靠掛單接廣告的流量賺錢,並不是豁得出去就能有收獲。
同學的辱罵是很難聽,但沒錢的窘迫更讓她痛苦。
不過好在,這一切總算要結束了。
走到籃球場附近,張雁就獨自先快步離開了。
她知道自己的名聲不好聽,也不會讓彆人看見和自己走得太近的朋友,免得牽連到無辜的人。
球場上除了十班的那群人,還有另外一個同樣在上體育課的文科班級在。
殳絮剛投完籃轉過身就看見了施今倪,遠遠地朝她揮了揮手,學著鄺盛他們吹了個悠長的流氓口哨,差點沒喘過氣來。
施今倪和鄺盛那夥人都被逗樂了。
場上的其他男生和看台上的一些人看著這動靜,也隔著那麵鐵絲網朝她這個方向好奇地看了過來。
少女高挑纖柔的身板立在那,穿著寬鬆的校服校褲,精致的一張臉上揚起淡淡的笑,漂亮得驚心動魄。
她的清冷感在人群裡交際時並不明顯,但單獨站著,就尤為脫離世俗。
漆司異在球架旁扣到那隻彈起的球,一隻手抓著綽綽有餘,側眼朝那群男生驚呼打趣的人看過去。
她在笑,在和殳絮揮手。
不知道是真沒注意到,還是故意的。
她不像往常經過那樣,今天沒往他這個位置看一眼。其實從早上開始,她好像就一直沒怎麼看他。
注視了幾秒鐘也沒見她轉頭後,漆司異收回了目光。
施今倪手上正好有瓶在小賣部剛買的水,她本意是想進去給殳絮,但很快一道大汗淋漓的身影上前喊住了她。
是上次那個運動會後來班裡找過她的體育委員,周桓。
如同沒把上次的拒絕當回兒事,周桓笑著走過來:“我剛才還在想好不容易和你們班同一節體育課,會不會遇到你。”
他沒有繼續死纏爛打的意思,看上去就是個陽光開朗大男孩。
施今倪態度也很好,邊往觀眾席第一排走,找了個看球的位置坐下:“你還會關注我們班的課表啊?”
“最近開始關注的。”周桓半俯身在她身前擋著日光,指了下她手上的水,“正好渴了,能喝嗎?”
“剛買的,喝吧。”施今倪直爽地遞給他。
那邊殳絮大聲喊了句:“16班那小子,你他媽喝的那是給我的水!!”
周桓當沒聽見,灌了大半瓶後,笑著露出一排大白牙,握著瓶子放在旁邊的座位上:“正好和你們班的人打著玩玩,給我加個油?”
施今倪想了下,很有原則地搖搖頭:“這個不行,殳絮待會兒該罵我了。”
殳絮又在那邊喊,說他還打不打了,想泡她姐妹至少先過了她這關。聲音特彆大,完全不怕人尷尬。
“你快過去吧。”施今倪催他,無奈地笑笑,“我是來看打球的。”
“行!”
看台上也有不少女生在,大部分都是衝著這群人裡長得不賴的那幾個男生來的,有人還在後邊大膽地喊了幾聲。
周桓回去後,兩邊的人就都開始熱身了。原本兩個班的體育課撞到一起了就經常混著打球,以玩鬨的形式,不計分也不會太嚴格。
這回也不例外,殳絮都沒打算從一群男生裡出去,對方也不在意對麵有個女孩在。
隻有鄺盛感覺到了不對勁。
也許是為了在施今倪麵前展現自己的運動魅力,周桓這場打得很賣力,在熱火朝天的興奮叫聲裡投了一個又一個控分球,甚至好幾次撞到了漆司異。
最後一次跳投時,球被扣下,到了漆司異手裡。他本來打這種球平時一直是挺隨意的打法,但這會兒把外套給脫了。
像是故意在玩人似的,引得周桓跟著他運球跑了小半場。
兩邊隻要都有人想贏,就有了勝負感的挑戰難度。就連殳絮都察覺到漆司異來脾氣了,爺們的精神氣兒也一並提上來了。
他一連幾個準準落入籃筐的分球,T恤在扯動中露出了一截窄瘦的腰線,薄肌性感有力。
一股風雨欲來的狠勁,和他玩得好的都覺得是頭一次看他打球不掩飾火氣。
看台上的人就算看得再迷糊也發現不對勁了,至少鬆弛和緊繃的球賽狀態是能看出來的。漆司異認真打球時的風格很凶,幾乎是壓著對麵的人狠虐了一頓。
下課鈴響起,場上本想打個野球的幾個人此刻也都有些精疲力儘。
一顆籃球在口哨怪叫聲中突然砸到觀眾席的座位上,施今倪被那聲“嗙”的巨響嚇到心口一顫。
那顆球瞄準的目標當然不是她,旁邊座位上的那瓶水掉了下來,順著慣性往外滾。
一雙黑白色的球鞋走近,踩住了那瓶繼續滾動的水。
漆司異手抓著外套,躬身撿起那瓶已經被灰塵弄臟的水,徑直丟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裡。
在旁人眼裡,他隻是做了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周桓他們在後麵趕了過來。
殳絮還隔著幾米就咋咋唬唬地喊:“沒嚇到吧!哎寶貝,你坐得太近了!下次真記得坐遠點,這個位置砸過不少人。”
在這過程中,漆司異這才抓起了那顆差點誤傷人的籃球,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沒說話,直接走了。
施今倪懶懶地靠著椅背,看向他高峭的背影。突然發現:距離之前說過的兩個月,好像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