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的中元夜,梁逸秀帶著團子出來看熱鬨。
好多人……不,好多鬼呀。
她是妖,不怕鬼。
城市的夜晚從未有過的熱鬨,河邊路邊樹下,紙錢燃燒的灰燼隨著陰風到處亂飛。
到處陰氣滾滾。
這一夜,很多人如非必要不會亂跑,人有好人壞人,鬼也同樣,人多失控,鬼也是。
梁逸秀不知不覺溜達到東關橋頭。
城市分為東西南北四關,每個關有座石橋,東關橋有棵槐樹,好幾百年了,快成精了。
按照凡人分類,人參槐樹屬於草木,勉強算一類吧。
梁逸秀沒事就過來看看,希望它能早點開靈智,到時候多個伴。
剛來到,就看見一個被替死鬼迷了心智跳河的年輕姑娘。
初秋的夜,已經有點涼了,河水長滿青苔,梁逸秀沒猶豫,跳水救人。
這個姑娘就是安清霞。
那時候的她在電池廠當臨時工,租了套小小的平房,梁逸秀幾乎每個周末都過來,兩人在蜂窩煤爐上麵放片鐵絲網,一起烤土豆,烤地瓜。
安清霞會偷偷帶回半成品電池,連上鐵絲,再接上手電筒專用的小燈泡。
小小的平房像落了好多亮閃閃的星星。
安清霞的眼睛也亮的像星星,她不會當一輩子臨時工的,她考察很久了,玉器市場不久會火起來,等再攢點錢,她就去新疆去雲南進貨,開個玉器店。
她們成了好朋友。
她是梁逸秀最好的凡人朋友,好到可以放心托付那個年代絕對算得上巨款的十八萬。
梁逸秀這次來其實已經想好了。
那三麻袋和田玉如果還在,她會拿出一部分當做這麼多年的謝禮,如果隻剩一部分,剩多少帶走多少。
至於安清霞有可能用了一部分,看怎麼用的,用在何處。
三十年的價值沒法估算,現在的價值不代表以前的價值,安清霞怎麼處理不太過分,她都能接受。
當來到珠寶城,梁逸秀真心為好朋友感到高興,這裡麵有三麻袋和田玉的功勞,更離不開安清霞本身的努力。
但她從未想過,現實會是這樣。
安清霞一副見鬼的驚恐表情,渾身肥肉都在顫抖:“你,你是梁逸秀什麼人?不,你是誰?”
人長得像,除了五官,還有眼神氣質說話語氣,以及給人的感覺。
舊時時光仿佛回來了,安清霞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她好像正和梁逸秀說話。
可眼前,明明是個三四歲的小娃娃,難道現實中真的有類似天山童姥的那種,什麼八荒六合唯我獨尊神功?
“我是誰不重要。”梁逸秀最後看了眼麵目全非的故人,轉身往外走,“重要的是,梁逸秀或許不後悔救你,但後悔認識了你。”
如果重來,她還是會救。
因為那時的安清霞,是個好姑娘。
解星暉跟著追出去,恨恨道:“媽媽,就這樣了嗎?”
梁逸秀淡淡道:“當然不。”
人間有兩種錢堅決不能沾。
第一,死人的錢。
第二,玄學大師的錢。
花錢消災翻過來,等於錢來災來,這十八萬來自那位煤老板的劫難和祖墳風水,裡麵所牽扯的因果報應之大之複雜,就連梁逸秀本人都不敢隨意使用。
以前她沉睡,因果她擔著,現在回來了,錢在安清霞那,變成了更多的錢。
去掉因果報應不說,沒人敢隨便得罪一個玄學大師。
解星暉感覺報應太遙遠,現在他憋悶的簡直要爆炸,回到家立刻聯係律師團隊。
律師團很快給出專業回答。
打官司,贏得概率無限接近於零。
首先是收款條,即使借條,也過了二十年的有效訴訟期,當前隻能證明當事人曾拜托對方購置一批和田玉,沒有關於品質數量的要求,而對方如果咬定買到假貨,根本沒法調查。
也就說,這屬於經濟糾紛。
牽扯到三十年的信息,哪裡還能找到相關證據,法律大概率會像安清霞說的那樣,判罰她償還十八萬以及對應利息。
法律,隻講究證據,沒有人情。
哪怕事實如此。
解星暉傻了眼。
生怕安清霞看到產生懷疑,團子沒跟著去,這會熟悉完外麵的環境從窗外蹦進來,等聽完氣的吱吱吱叫:“這個安清霞,多好的一個姑娘,你媽差點和她拜了乾姐妹,怎麼變成這樣了。”
解星暉氣呼呼道:“我一定要想辦法幫媽媽要回來。”
他不在乎三麻袋和田玉值多少錢,他接受不了眼睜睜看著親媽被欺負。
團子若有所思點頭:“是得要回來。”
解星暉打開手機通訊錄挨個翻,他認識不少達官貴人,法律不行,總有行的,明的不行來暗的。
反正咽不下這口氣。
正考慮怎麼開口,就聽團子阿姨壓低聲音道:“小四,今天晚上你陪我走一趟。”
解星暉頓時意識到什麼,激動的都結巴了:“團,團子姨,你想........”
團子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點聲,彆讓你媽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