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路, 字麵意義,鬼的道路,常見於深山等荒無人煙的野外。
人要花錢,鬼也要花錢, 那些無兒無女, 又或者各種原因被遺忘無人祭拜、又暫時輪不到投胎的鬼怎麼辦?
鬼路可以理解為現代的高速公路, 要從此路過, 先留下買路錢。
此刻外麵的群鬼活像不知道多久沒吃過頓飽飯的饑民, 個個衣衫襤褸不說,衣服不知道哪朝哪代的,穿馬褂的,穿布拉吉,穿喇叭褲的。
前麵車窗趴著足足五六個鬼,中間門正是那位挎著竹籃的老太太, 此刻她奮力高舉竹籃, 身後也不知道還有多少鬼, 宛如早高峰的地鐵,緊貼玻璃的老臉給擠的都變形了。
緊挨著她是個看起來二十左右的小夥子, 也不知道怎麼死的, 腦袋九十度貼在肩膀——這樣的角度看人顯然不太方便。
他斜著眼,聲音穿透車窗:“哎哎,我說哥哥姐姐叔叔大爺們, 彆擠了,我腦袋都碰到胸了。”
至於車兩邊,烏泱泱的不知道多少,像極了末日劇中被僵屍包圍。
司機發出聲破了音的尖叫,他看到了。
梁逸秀安慰道:“不要害怕, 他們隻要錢,不害命。”
鬼路緊挨著鬼門,能出現在這裡的鬼,全都是正兒八經有編製的,也可以稱之為奉旨要錢。
鬼路少見,但梁逸秀活了兩千多年,至少見過十多次,通常來說都很有分寸,用鬼打牆之類的嚇嚇人,貪心的不滿足紙錢,讓人回家生幾天病,要擺豬頭等祭品才罷休。
小蕊搶先推開車門,她本體槐樹,對鬼魂來說宛如超級無敵豪華大彆墅,本以為會有幾分薄麵,哪知剛下車,群鬼立刻蜂擁而上,嚇的抱胸尖叫:“啊,不要過來。”
為了今晚的見麵,她特意穿了件白色絲綢低胸晚禮服,這群窮鬼個個臟兮兮的,碰一下就沒法穿了。
她狠狠一揮手,群鬼立刻倒飛數米之外。
群鬼一點也不怕,其中一個老太太鬼雙手拍腳哭的抑揚頓挫:“妖怪打鬼啦,妖怪要殺鬼啦,快去稟報判官,把她抓起來扔火海。”
小蕊:“......”
“妖怪,休得妨礙我們工作,不然我們隻能稟報判官大人,到時候你吃不了兜著走。”見小蕊被嚇住,看起來古代的一個鬼大喊道,“注意保持隊形,哎,車裡還有個小妖怪,不要擠著孩子。”
群鬼興奮應了聲,一窩蜂衝向司機。
“我叫張李氏,家住野狼溝下麵的張家村,一定要記住啊,好幾個張李氏呢。”
“我姓韓,小名東子,沙河村二大隊的,我不要紙錢,給我燒瓶酒。”
“讓開讓開,我先到的,小夥子,看這裡看這裡.......”
車裡早不能待了,梁逸秀抱著團子跳下車,順手拉住距離最近的一個年輕鬼:“你們這是怎麼了?”
一個活人,足有上百隻鬼,沒見過這麼要錢的,而且今晚如果隻有司機一人的話,估計會被拉倒黃泉路。
年輕鬼生前應該很時髦,穿條喇叭褲,肩上扛著個紙糊的錄音機,他麵色悲憤:“狼多肉少!”
這條鬼路以前可繁華了,十裡八村的人都會從這裡過,尤其夏天的晚上,全是人,有時候根本不用要錢,路邊經常有人祭拜,紙錢漫天飛舞。
現在彆說祭拜了,人都遇不到幾個。
梁逸秀若有所思看看遠處燈火通明的城市。
都去那了。
很多農村如今隻剩老弱婦幼,以後,隻會越來越少。
“我們半個月才能輪一次,我已經半年多沒要到一張紙錢了。”年輕鬼四十五度角悲傷看向天空,“這條鬼路肯定有問題,但想換,得需要錢呀,這日子沒法過了,我現在窮的還不如舊社會地主家的長工。”
梁逸秀皺眉:“投胎現在很擠嗎?”
男鬼這身打扮,死了至少五十多年,身上有淡淡的功德,屬於那種普通人裡心地好的,按理說,地府應該優先才對。
男鬼恨恨道:“我正想問你呢,人間門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出生率一年比一年低?”
他生活的時代,一家生五六個孩子多的是,死後沒多久,人間門開始實施什麼計劃生育,導致投胎率跳崖式下降,如此穩定幾年又開始降。
“彆說生孩子,結婚的都少了,女人結婚,意味著失去自由,伺候男人孩子伺候公婆,憑什麼呀,先不說有幾個男人不渣的,生孩子身材變化,職場歧視,沒有收入意味著沒有家庭地位。”新晉級的新時代女性小蕊振振有詞,“單身不香嗎?珍愛生命,遠離婚姻。”
男鬼目瞪口呆:“啊,照你這麼說,女人已經不止半邊天了?”
“為什麼要當天?”小蕊淡淡道,“我們隻想做自己。”
男鬼彷如大夢初醒,喃喃道:“那,那我們怎麼辦?等不到投胎,也要不到錢。”
小蕊拍拍胸脯:“我給你燒一車金元寶,夠不夠?”
陰間門的金元寶換算成人間門的錢幣並不多,難的是,親人不在了,他們已經徹底被遺忘。
男鬼激動的連連點頭:“夠了,夠了,同誌,您真是個好,好妖。”
能用錢解決的事不是事。
梁逸秀看看時間門,距離八點還有二十分鐘,大聲道:“大家安靜一下,你們這樣隻會嚇到他。”
司機已經害怕到極限並接受,不怎麼害怕了,他茫然無措被一群鬼圍著,除了點頭啥也不會做,聽到熟悉的聲音,快哭了:“太太,您沒事吧。”
梁逸秀擺擺手,繼續道:“你們需要什麼,一個個說,今晚就燒給你們,好不好?”
能有資格來到鬼路的,沒有特彆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