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答案也並不意外,在一種又被扒光的羞恥和破罐破摔的淡定情緒中歎口氣,我現在有了新的疑惑。
天池的範圍都是哪吒的巢穴,我在這和小鮮說什麼,他是聽得見的。
我盤腿坐好,大聲問道:“哪吒太子,我哪裡惹你不開心了嗎。”
一聲不吭,欲擒故縱?小把戲,我都習慣了。
“哪吒太子,我去一趟山洞,好些天未回了。”
交代一聲,我撐著膝蓋站起,轉身走了兩步,後麵響起炸魚一樣的抽水聲。蓮梗掀起一丈高的水浪,一些水裡的魚兒都跳了出來。
拎著一條落在岸上的魚放回水裡,剛縮回手,蓮梗一圈圈纏在了臂彎上。再用點力,我就要被拽到水中。
不由得上前兩步,跪坐在池邊,我聽到少年陰晴不定的聲音。
“唐小龜。”
“到。”因被點名而挺直腰板。
“既然問了我的事情,你就要問到底。”
“是!可是你在生氣,不回答我,我認為你需要一點冷靜的時間門。”
“……你以為個屁。”
“那你是想我一直追問?我是沒問題,但你會煩的,你煩躁以後說不定又抽我一頓,還是我倒黴。”
“那你閉嘴。”
“哦,我回去了,你繼續冷靜。”
也懶得去管他生氣的原因,我解開繞在我臂彎上的蓮梗,步伐輕鬆地離去。
這次走了幾十米,還沒出哪吒的狩獵範圍,腰上一圈蓮梗纏上。收攏的一瞬,我嗷得一聲轉圈圈地被他拖回,一頭栽進蓮葉中。
將我舉到麵前,花苞像是想甩我,但又顧慮著什麼,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哪吒太子?”
“彆吵,你好煩。”
“……”我可能錯在會呼吸了,他怎麼又看我不順眼了。
嫌我睡太久?
我幾乎能在粉色的花苞上腦補出嫌惡的表情,沒有生命威脅的話,被哪吒抽一抽,做個出氣筒,倒也沒什麼。
精準的自我定位,才不會讓我迷失自己。
“混蛋烏龜,我為什麼這麼煩!”
“……”好問題,我也想知道。
我的沉默可能給了哪吒回避的錯覺,蓮梗晃了晃我,語調急促道:“你說句話。”
“這、我也不知道,要不要給你請個花農過來瞧瞧?是土壤不肥沃了,還是遲遲不開花,所以心情鬱結?要多曬太陽。”
“你的意思是,我自己有毛病?”
我沒敢點頭,但心裡瘋狂點讚,就是這個思路。請內耗自己,不要消耗我。
哪吒好像聽進心裡去了,把我往蓮葉上一放,我端正地坐在邊緣,垂著雙腿晃蕩。
“唐小龜,你前些天睡著,還記得自己說了什麼嗎。”
瞧我一臉懵逼,哪吒就曉得我不記得了。
“你說托尼老師,給你燙頭發,你還要魚骨頭戴在頭上,你是不是腦子不正常?”
“……”
我當時在想什麼玩意?
“托尼是人名吧,那是誰。”
“就是梳洗頭發的一種人的稱呼。”
“隻是這樣?”
“對,騙你,我就爛殼子。”
哪吒又不接腔了,他一陣陣地發作,像極了夜裡陰晴圓缺的月亮。
我忽然想到,我睡前說了托尼,所以我的頭發才被蓮梗繞著固定成了卷發?
可是,我現在記起來了。睡之前,明明是他先過來糾纏我的頭發,我才會輕飄飄地想著理發師。
互相影響出來的結果,難怪我的頭發裡有魚骨頭。是魚骨辮啊!
彼此安靜一會兒,又聽到他支吾著問。
“你……傷還疼麼。”
“好多了,謝謝你一直幫我上藥。下一次訓練是什麼時候?”
“不急,等你養養。”
又沒話說了,總覺得他藏著什麼心事,可這和我有關係嗎,把我扣在這裡就能想明白?
我枯坐在這整整有半個時辰,要不我變回烏龜曬曬背吧,好過在這裡美黑。
不對勁,還是不能不管蓮花的心理健康,萬一朝著變態的方向進化,可能倒黴的還是自己。
“哪吒太子,或許你能與我說說你的心事?我看你好像不太痛快。”
“啊,是啊,不痛快,看著你就覺得一股氣沒處撒。”
這會兒他倒是很爽快地交代了。
我噎住,垂著腦袋,很本分地說:“要是覺得我礙眼,我可以躲遠點的。”
蓮梗戳著我的腦門,指指點點,罵罵咧咧,無一不顯露出哪吒無處安放的脾氣。
“是啊,你這麼弱,又這麼三心二意。你有什麼好讓我煩惱的?我為什麼要這麼優柔寡斷?剮了你不就好了?”
“沒什麼天賦,也沒什麼高強本事,溫吞氣人、不知好歹、隨遇而安、心口不一、貪吃懶散、根本就是一無是處。”
“是是是,您說得對。”我連忙附和。
“你……”
“臭烏龜。”
“我見你就心煩,不見你也心煩。區區一個烏龜,區區一個烏龜!既然你覺得跟著我很受折磨,那我就更不放你走,我磨死你!休想自己快活!”
“哎?不是,哪吒太子……”
說到最後已經是放狠話了,數條蓮梗鎖住我的四肢,沒有施力拉拽,我卻如提線木偶不能動彈。
心驚膽戰地等了幾分鐘,好像無事發生,一次雷聲大雨點小的事件。
被吊在空中曬太陽了,那我就原地冥想吧,就當吸收天地精華。
過了一會兒,水底有泡泡冒出。小鮮才支吾一聲,就被蓮梗給摁到水底去。
半晌,我又聽到哪吒的聲音。
“唐小龜,你現在在想什麼。”
我睜開眼,準備心裡打個稿子,好好回答。花苞又垂下頭,冷冷地截住話頭,“不用說了,我並不在乎你想什麼。”
“……”
少年,你的名字叫善變。
“那我可以發言嗎?”
“你烏龜嘴裡說不出好話。”
“……”
我該抱大腿的時候還是做得很到位的,怎麼能質疑我的業務水平。
“哪吒太子,我這一覺睡醒,都不知道哪裡又做錯了什麼。你就算罰我,也要給個理由吧。”
“我懲罰你,要什麼名頭?你打得過我?”
“嗯,說得對。”
“但告訴你也不是不行。”
“……”這個人是不是開過山車的。
“你快睡著的時候,除了說托尼,還說討厭我。”
“我、我完全沒有印象!”我驚恐地搖頭。
“我看你那時候沒什麼防備,就問了你,你說討厭。”
“……”
“我再問你一次,是真是假?”
“是真的。”
過於誠實,以至於花苞在我麵前定格住。我好似看出了一個垂頭喪氣的少年,背對著我,努力壓著情緒。
“隨便你,我不在乎。”
“哦。”我木訥地點頭,隨即反應過來,不是啊,你嘴巴上說不在乎,你行為上卻把我吊起來了!請你表裡如一好嗎!
口是心非這種屬性會很累的哦。
手腕被一圈圈勒著,我活動著手指,就近摸了摸繞在掌心裡的蓮梗。
“哪吒太子,你在我要睡著的時候問我話,我人都不太清醒,話也隻說了一半。”
“愛說不說,反正我隻聽到討厭。”
“我確實還有些討厭你,可人對人之間門的感覺也是會變化的,也是流動的。我以前更討厭你,如今減輕了許多。現在真要講,其實是懼怕多一些。”
“你怕我什麼,我怎麼你了?我對你還不夠好?那你教我啊!”
說到最後,哪吒竟是有些委屈,嗓音如琴弦般拔高,尾音帶來幾分輕顫。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地示弱感讓我有幾秒的恍惚,像是哄小孩那樣,我連忙開口安撫。
“以前是沒那麼好,現在挺好的,我分得清!我對你現在是四分討厭,六分害怕!”
花苞冷靜下來,冷冷道:“所以還是討厭。”
“但、但不是純粹地討厭了啊!凡事有個過程。”
“你不用解釋,我不高興。”
“……哦。”那我不說話了。
哪吒又去抽打水麵撒氣,半晌,才冷若冰霜地說道,“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也不想見你。”
“呃,好。”
“滾。”
一邊說,一邊將我輕輕放回岸邊。我欲言又止,看著水底,想扒幾條蓮藕上來吃。
“你還杵在這裡做什麼。”發現我沒滾蛋,花苞氣鼓鼓地問。
“我馬上滾,就是能不能給我點藕?”
“……”
我是被藕和蓮子砸跑的,蓮蓬中發射出來的蓮子簡直像是機關槍子彈。我一邊撤退,一邊撿漏,然後滿載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