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靈山天池一彆, 這還是頭一回遇見。我趕忙結束臥沙狀態,化形起身給他作揖。
早知道在這會碰見故人, 我就去跑雲車了, 送貨送人都行,好過被逮住。
我目前對哪吒的情緒扇形圖是五分慌、兩分懼、一分內疚、一分感慨,還剩下的那一分是對顏值地讚歎。
隻看臉,能騙多少人。
“見過哪吒太子, 今日怎麼來了東海北境。”
“路過。”
“哦, 挺巧的, 恭送太子。”
“就趕我走了?我是不能路過了嗎?”窒息二連問。
“不不, 不是趕你走, 我以為大神應該挺忙的。”
哪吒往身後的雲層看了一眼,那片雲就飄遠了, 他悠閒道:“今日沒什麼忙的,正好看見故人,過來逗逗你。”
“……”早知道就在海底臥沙了,早知道就去搬磚了。
深海宮殿這附近的海域確實靠近北邊, 不比水晶宮那邊熱鬨。哪吒從這路過,不知道是去北海,還是北俱蘆洲。
可他又說不忙, 方才那片雲裡, 我似乎是看見了天兵天將的影子,這會兒雲都飄遠了。
海風一吹,少年臂彎間的紅綾攪亂我的視線,勾得我忍不住多看幾眼。
再看一眼,人已經不在海麵,瞬身到我旁邊了。嚇得我後退一步, 視線壓下,不敢再正眼瞧他。
“老泥鰍說你去照顧小泥鰍來了。”
我反應了一會兒,才想通他說的是敖廣和敖丙,“是的,這幾年一直在伺候敖丙太子。”
“我怎麼隻看見你在曬殼子,那泥鰍呢?”
“在鎮上,或者山裡?哪吒太子找他有事嗎?”我不確定地朝著後麵的漁村一指。
“我找他做什麼。”
“我以為你問他,是有事找。”
“這不是看你在曠工臥沙麼,他就這麼放心把你丟海灘。”
“呃,這一帶挺安全。”
聽我這麼講,哪吒爽朗一笑,卻說出陰氣十足的話。
“小心哦,很多妖怪喜歡烏龜精的,尤其想要龜殼子。修煉越好的小烏龜,越會被收殼子,要麼煉丹,要麼製作盾牌,要麼燉湯大補。”
“……”
還是那個壞小子,滿臉寫著:感受恐懼吧。
“近年來東海北境是有妖氣盤踞,凡人意外喪命的情況增多。既然是自己地盤,也要讓那泥鰍上點心。”
“哪吒太子說得是,我會去稟報的。”雖然沒有被他嚇唬住,我還是留了個心眼,恭敬地回道。
公事公辦地說完,又冷場了。海潮卷上來,嘩啦啦的很好聽,我想起他曾經趕海時的快樂,又想到他剛化形時散架的模樣。
一樁樁一件件,有點像人生走馬燈。
“哪吒太子,身體好些了嗎。”
“我能有什麼事。”
“還會‘砰’的一下炸開嗎?”我雙手比劃著。
他嘴角一抽,“當然不會,天上又沒有人這般氣我。”
難道在他爹麵前都不會炸的?他可能隻會讓李靖炸。
不爽地哼了一聲,少年隨手扯掉掛在腰間的小袋,朝著我拋來。
接住東西,聽到了裡麵清脆的滾動聲,我好奇道:“丹藥?”
“自己打開看。”
“哦。”
從兜裡拿出一瓷瓶,裡麵是香撲撲的金丹。和我以前吃的那一款不太一樣了,好像更高檔,是青幽幽的綠色。
“凝神丹,在固本的基礎上強化體格、增進法力、滋養神魂。”
這個等級就不是原先固心丹能比的,我有點猶豫了,拿著這藥,感覺沉甸甸的。
有道是無功不受祿,我得怎麼還呢。
哪吒看我沒有馬上收下,冷酷地說道,“對我來說不值一提的東西,丟路邊野狗也是丟,正好碰見,就送你了。”
“你自己不吃嗎?”
“我吃更好的。”
“哦,多謝。”那我就放心地收了,彆搞得像是爹媽沒錢,割肉喂自己一樣。
看我這樣子,哪吒頗有些無語,不悅地用黑色靴子踢上沙石,一副臭臉表情。
“得了哪吒太子地賞賜,我也不知道有什麼能報答你,你現下缺什麼?還是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缺個龜殼盾甲。”
“……”我總不能撬殼子給他吧,要命的。
看我一臉菜色,他就哈哈笑。
“對了,你種蓮藕了嗎?”
“……”
該來的始終要來,我心虛地轉開了目光,看向遠處的海麵,“天氣真好,不然我帶哪吒太子在這參觀一下吧。”
“我送你的小藕呢,如實交代。”
做出隨時準備跑路的姿態,我謹慎地說:“吃了。”
“你也太饞了,不是說要種嗎?”他恨鐵不成鋼地戳我眉心。
“我可以解釋的。事出突然,真不是我饞,吃掉小藕我也很傷心,恨不能隨它而去,內心那個煎熬。”我擺出了一副沉痛的表情。
“……倒也不必這麼認真,本質就是個種子。”
沒想到反被哪吒順毛了。
我怕他找朱天沐的麻煩,所以很模糊地交代,聽起來就是我嘴饞吃了,然後又後悔。這不算是欺騙,隻是真相沒說完。
哪吒也不知道看出我的隱瞞沒有,他不再問小藕的事,手掌一翻,又凝結出一個漂亮藕人。
我眼睛一亮,正要歡喜地去接過,哪吒將手舉高。憑借我的身高,居然沒有一下子撈到。
退了幾步,我這才仔細對比我倆的身形。哪吒雖然是少年模樣,身板卻很結實,猿臂蜂腰,精瘦而不單薄。
好身材,好皮相,好本事,然後我發現這麼多加起來,都抵不過一個好性格。至少在我這裡來說,我更注重這一點。
“你比劃什麼呢?”
我淡定搖頭:“沒什麼。”
“這次再給你,可不許吃了。”
我配合地點頭,做出發誓狀,“我一定好好保管,直到找到安居之地種下它。”
“要是又吃了呢?”
“我的龜殼就被扒去做龜苓膏。”
“那是什麼。”
“好吃的。”
成功得到新的藕種,我珍惜地把懵懂的小藕放入挎包中。哪吒又無聊地看看天,踢踢腳邊的沙石。
或許他難得閒暇,要不要招待他去深海宮殿坐坐。不過帶哪吒去,還得要請示敖丙。畢竟我隻是個打工的,可不能擅自做主。
這就是我為什麼最終的目的是擁有一個自己的家,這樣才能自己做主,自在閒適。
“不對勁。”
“嗯?”我遲鈍地看向他。
哪吒目光一凜,望向內陸另一片山頭,約莫五十裡開外。我是什麼都沒感覺到,隻隱約看見那邊的天色不太明朗。
“哪吒太子,是不是要下雨了。”
“不是,有大妖。”
我也是妖精啊,還沒說出口,腰部一緊,視線一晃,竟是被哪吒扛到了肩頭,“去看看。”
他話音一落,踏上風火輪疾行而去。我像個大件包袱掛在他肩上,視野裡的風景急速倒退,我驚慌地喊著。
“哪吒太子!你要是去降妖,可以不帶我的,我沒什麼降妖本事,你吃飯倒是可以帶我。”
“大飯桶,我要用你當盾牌。”
“……”
我驚得僵住身體,都不敢掙紮了,隨即,風裡傳來他清脆地笑聲。又耍我。
有了風火輪就不用騰雲術的屑哪吒,不然我能順便搭個雲車,而不是像米袋那樣被扛著。
頭頂的厚重雷雲凝結了大量的妖氣,這的確不是自然天象,也不是敖丙在施法降雨。
看來是有大妖在此作亂,為什麼?難道不清楚敖丙在這?
“自己騰雲。”
低聲交代一句,哪吒將我放下,雙腳一落我就喚了雲來。揉著被肩甲頂扁的肚皮,我被吹了一臉妖風。
吃人的精怪自有一股血腥濁氣,這風裡都能嗅到,可見大妖吃過的人比較多。
我不由得靠近哪吒,想借著他的蓮花體香醒醒神。
突然,我身上的龍鱗煥發幽光,山頭裡敖丙的龍吟直衝雲霄。這次我是真切的感受到了鬥法而激蕩開的靈力。
心口一提,我不由得揪著飄到麵前來的混天綾,緊張道:“是敖丙太子,他是不是出事了?有大妖怪過來打他?為什麼?”小老板出事了,我怎麼和大老板交代,怎麼和龜丞相交代。
“我怎麼知道,這麼擔心啊。”
哪吒看我一臉焦急,本想逗我的話又吞了回去,拍拍我的腦袋,隻說:“死不了,放心。”
如果不是哪吒率先察覺到不對,我可能不會這麼快反應過來出事了。
我先降落山穀,就見敖丙的白袍半身染血,他一手握劍,一手摟抱著驚駭不已的朱天沐。而在他的對麵是四條現了真身的蛟龍,按理說,蛟是要臣服真龍的。
但這幾個明顯是反骨仔,不服龍王管的。
那些陰邪妖氣就是從蛟的身上散發出來,他們故意施法,呼風喚雨,招來惡劣天氣。
幾條龍張嘴噴水,像是想把山穀裡的兩人給淹沒。
我一落地就跑過去,兩手結印,化出氣盾擋在前麵,將瀑布般衝擊過來的水流招式給頂住。
“小龜!”
敖丙見我過來開大擋招,麵容一急,才喊了一聲就噴了一口血,慌得朱天沐連忙用袖子給他擦。
我回頭看了這倆一眼,朱天沐在這個關頭都沒有丟下敖丙跑,是個好姑娘。以敖丙的脾性,估計是尋了空檔想讓她走,隻不過她性子倔,沒跑路。
“小小烏龜精還敢擋你爺爺的路!自不量力!”
對麵四條蛟盤旋一圈,其中的白蛟張開大嘴,口中寒冰凝結,千百冰劍如暴雨而至。
我擋得住!
疊加氣盾,我還想鼓起嘴,吹出水屏障,那些飛射的冰劍融化在一片火光中。灼灼熱浪散開,周遭燙得像是在蒸籠裡。
手裡轉著乾坤圈的哪吒慢悠悠擋在半空,惡意滿滿地挑眉一笑。
“小泥鰍,你好廢物哦。”
一時間都分不清到底是誰要找敖丙麻煩。
舊傷久不治愈,還總是損耗法力去幫助女妖,一直處於戰損狀態的敖丙要鬥四條不弱的蛟龍,是有些費力的。
被老冤家笑罵,敖丙沒有覺得丟臉,染紅的唇瓣反倒牽起一抹笑。
“你扒皮抽筋的手藝生疏了沒有,李哪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