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親切地道:“你家是良籍還是匠籍?”
宋積雲曾祖父發跡之後就買田買地,改了良籍。
“是良籍。”她恭順地道。
王大人點了點頭,道:“但還是行著工匠之事吧?”
這是事實。
宋積雲雖然覺得這樣的問題有些不妥,但這是事實,她不承認不行。
她點了點頭,道:“大人說的是。”
王大人的神色比剛才就更溫和了幾分,笑道:“既然是行工匠之事,&nbp;而且還做得這樣出色,燒出了新的瓷器,理應更加潛心研究,一心向鑽研才是。”
他說到這裡,卻驟然臉色一變,頓時官威十足,大聲斥責她道:“怎麼卻行那商賈之事,&nbp;跑去南京兜售自家的瓷器呢?”
宋積雲被他這突然的變臉嚇了一大跳,&nbp;心怦怦地亂跳,捂著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氣,才站穩腳跟。
隻是她正要答話,誰知那王大人卻猛地站了起來。
他個子頗高,看人的時候更是目如鷹隼。
他掃視著眾人,厲聲道:“難怪景德鎮一個萬瓷之都,會被你們弄得烏煙瘴氣、亂七八遭、一塌糊塗,官不像官,民不像民!”
大殿裡的人全都臉色煞白,低下了頭,瑟瑟發著抖。
葆光仙君則直接躲到了大殿的幔帳後麵。
王大人很是氣憤,繼續大發雷霆:“溥天之下,&nbp;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朝廷讓你們交秘方,&nbp;伱們推三阻四,還和朝廷講條件,&nbp;有你們這樣做臣子、有你們這樣做民眾的嗎?”
他也沒有放過萬公公:“你在景德鎮督陶,是窯工的父母官。何為父母官?那就是待治下民眾如兒女!教習、引導,你做到了嗎?”
萬公公被訓得搖搖欲墜。
王大人似有不忍,抿了抿嘴,沒有訓下去,搖頭歎氣地轉身,露出副語重心長的模樣地道:“為人父母者,誰不盼著子女好?我剛才聽著沒有說話。你們每年燒十五萬件瓷器,萬大人強迫你們多燒了?還是卡著你們不讓你們燒了?”
確實沒有!
但是,景德鎮從來沒有這樣的規矩。
眾人低著頭,沒誰敢吭聲,也沒誰這麼沒眼色,在這個時候吭聲。
王大人的語氣更溫和了:“萬大人畢竟不是燒瓷世家出身,他的方法有可能和你們平時的習慣不一樣。但是,畢竟他管著整個景德鎮的瓷器,要從整個景德鎮出發。不像你們,隻用管好自家那一畝三分地,隻要看著自己腳尖下那點地方就行了。你們指責他不對的時候,可曾想過他為何這麼做?”
眾人悄悄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宋積雲的心卻像被捅了個大窟窿似的,颼颼的冷。
這套說詞她可太熟悉了。
那些蠱惑人心,&nbp;給人洗腦的開場白,不就是這樣的嗎?
她目光漸冷。
“可這是你們違規不遵的理由嗎?是你們抗議不為的原因嗎?是你們拒不協辦的道理嗎?”王大人直擊人腦門的三連問之後,把矛頭重新指向了宋積雲。
“宋氏!”他正色地道,“商人重利輕離彆。你年紀還小,以為賺了錢,就是守住了家業。孰不知,人若是一味隻往錢眼裡鑽,隻會壞了根基,壞了本份,壞了德行。”
他還一副長者的慈愛,道:“交淺言深,原本這些話不應該由我來跟你說。可我看你是個聰明伶俐的女子,打理窯廠養活了一大群人,憐惜你是個人才,不想讓你就這樣荒廢了,才會苦口婆心地跟你說了這麼多。”
他還狀似關愛,落在宋積雲眼裡卻是在威脅一樣的道:“你要懂得惜福!不要為了仨瓜倆棗的利益,壞了宋家你父親留下的基業。”
宋積雲突然笑了起來,聲音恭敬卻眼底寒光閃閃地道:“大人愛民如子,既然已經如此的教誨草民,草民怎敢辜負大人的一片苦心。”
她福身道:“草民原願意將甜白瓷的配方獻給禦窯廠。”
她加重了“禦窯廠”三個字。
然後看了眼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眼底卻流露出藏也藏不住喜悅的萬公公,道:“隻是不知道這配方怎麼交好?直接交給萬大人就好了嗎?”
她得把萬公公拴到配方這艘船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