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總是喜歡將生命與未來掛鉤,就好像儘頭永遠不會到來,大把的虛度光陰,得知時間所剩不多才追悔莫及,竹內春正是其中典型。
他不喜歡醫院,因為這裡有他的過去。
標有鈴木的病房中,一個白發老人安靜的躺在床上,窗外夜色正濃,她的胸口不見起伏,仿佛已經死去。
竹內春走進房間就看見了一個拳頭大小,渾身綠油油的呈鬼火狀的幽靈懸浮在老人頭頂。
幽靈繞著他轉了好幾圈,直到蒼老的聲音響起,它才安靜的停在床尾。
“春。”仿佛習慣了孫子的不理睬,老人不利索的說,“窗外在下雪嗎?”
罕見的今天並沒有降雪。
竹內春抬頭看了眼窗,“下了。”
鈴木露出笑,一雙深凹的眼活似骷髏含著水光,“外婆這裡有個東西要給你……”
她費力地從被褥裡探出手,癱在粗糲掌心中的是一根臟到發黑的紅繩。
“要不要拿它做點什麼取決於你自己。”她仿佛深陷進了回憶,“原本是該給你媽媽的……是我對不起她。”
“春,外麵的世界變化大嗎?”
半腳踏入土裡的老人家落起淚來總讓人於心不忍。
“大。”
竹內春輕聲說:“手機出了許多款式,還有汽車已經多到城市裝不下了,科技也發達,衣服更是時髦,您快點好起來就能親自去感受了。”
鈴木隻笑,掌心努力往他麵前湊,“拿著吧。”
“……是給我的?”
她沉默了瞬才道:“是給春的。”
說完仿佛耗光了力氣,輕飄飄的下了驅逐令:“外婆想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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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夜半,醫院不如白天明亮,拉上門時一個女人撞到了竹內春,對方匆匆道歉,顛著背上的小孩跑向走廊深處。
忽然小孩回了頭。
黑發,滿臉通紅,仿佛瀕危的動物虛弱的呼吸著,他的媽媽不停安慰:
“憂太,再堅持一會馬上到了!”
邁出的腿頓在原地,竹內春盯著已經看不見人影的廊道,徒然一陣空茫。
憂太……
是他想的那個乙骨憂太嗎?
為什麼會在這裡,而且那樣子才兩歲吧?
“統也不知道,要不您上去確認下?”
竹內春他哪肯啊!
大半夜又是醫院簡直滲得慌,躊躇間就聽見係統說:“下雪了,宿主還是快回家吧。”
他抬頭看,天空果真下起了大雪。
日本的冬天冷得叫人淚流滿麵,迎著獵獵刀刃,他揣緊脖間的紅繩,在一片星火中一步步朝家的方向去。
沒過兩天竹內春再一次接到了醫院的電話。
鈴木老人去世了。
處理後事的重擔一聲不響落在了肩上,新年大家都忙著團聚慶祝,他沒有打擾夏油傑,憑著經驗一個人操辦了所有,下葬的時間定在年後,結完費用又收到一筆來自醫院的退款。
落款備注著:秋田先生,預祝您新年快樂,這是鈴木女士治療結算後剩餘的錢,深感歉意,您節哀順變。
竹內春合計了下存款,發現可以衣食無憂很長一段時間。
“要不搬個家吧?”係統說。
“我好擔心親親再遇見那種事情啊嗚嗚嗚!”
要說不感動是假的,隻不過機械音再怎麼哭也還是毫無起伏的機械音,他頭疼不已的安慰起隻知道哭唧唧的係統。
“絕對安全,絕對舒適!”
“離新乾線近,一出小區就是商業街,基礎設施更不必說……”
憑借中介巧舌如簧的嘴,竹內春稀裡糊塗簽下名字,最後鑰匙一把,一室一廳的住宅便歸他暫時所有。
搬東西沒費多大力氣,幾個紙箱就搞定,竹內春提前喊過清潔工,這會兒隻需要把東西整理好就可以入住了。
搬家的事他也沒給夏油傑說,導致對方找去時已經人去樓空。
這年代沒有手機想找到一個人堪稱大海撈針,若不是有咒術,夏油傑隻怕開學才能見到人了。
所以多少是有些生氣的。
竹內春自知理虧,略有點尷尬地盯著他70上下瘋狂遊走的幸福值,最後豁出了老命——
“親親老公。”
你能相信平時麵無表情,接個吻都要好言相勸的人說出這話的可怕程度嗎?!
夏油傑無法想象,所以整個人石化了,他木訥的站在公寓門前,用懷疑的目光從頭到腳掃視對方。
竹內春被盯得麵紅耳赤,怒道:“你那什麼眼神。”
“……申請重說一遍,我沒聽清。”
竹內春冷笑,他毫不猶豫的關門卻被夏油傑用腳飛快抵住,接著連人帶門的拽進懷裡。
“我想你了。”夏油傑說。
沒有什麼比這句話更讓人心軟了。
萬幸公寓附近沒有人出入,他們就像所有情侶那樣在家門前攀著肩擁吻。
多日不見親熱起來堪比烈火遇乾柴,可他們太小了,夏油傑匆匆進了浴室,隔了許久才出來。
披著半長不短的濕發,自顧自地埋進正在看書的竹內春懷裡。
“去吹頭發。”竹內春催他。
“嗯嗯。”
語氣相當敷衍,且得寸進尺的往他肚子上貼。
竹內春咬牙切齒:“你是狗嗎?”
“汪汪。”
最終竹內春手勁頗重的給人吹乾發,剛收好吹風機就被一件外套當頭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