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12章 真相(2 / 2)

從前的佐佐木春脾氣萬沒有後來這麼好,他總是仰高頭,低垂著眼目仿佛看草芥一般注視著旁的人,但自從與家裡斷絕關係後,他變得尤其好。

眉骨雖如初鋒利,但眼睛是溫熱的。

包容一切那樣對他無微不至的好,可有一天這份獨屬於他的好被分成了兩半——狗卷棘第一次感到了不情願。

隻看著我不好嗎?

隻注視著我不好嗎?

手心緊了又緊,他慌忙爬起來撈起外套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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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開狗卷棘的尋找,竹內春在夜場待了整宿,直到天光大亮,金色的陽光穿透一片陰霾爬上窗台,他才收拾好自己來到佐佐木老宅。

穿過灰白的石子小路,從陽光下步入曲折的廊道,脫下鞋,雙腳踩在澄清發亮的木地板上,頭頂森嚴莊重的木梁建築裹卷著陰涼,沒一會兒就將身上的燥熱驅散。

女管家穿著一雙白襪,姿態是長年累月下來的優雅,領著他一路朝深處走,不久停在一扇和風門前,不叩,直接雙膝跪地拉開了門,溫和疏離地念了聲:“請。”

他被一眾家仆視為客人般對待。

也是,畢竟與家主父親撕破了臉麵,還大逆不道地說自己是同性戀——這腐朽為伴的環境裡,新思想隻會在破土的瞬間被摁滅。

屋子寬闊明亮,物件極少,放眼望去隻有牆上的巨幅毛筆字“武”最引人注目。

佐佐木家主,也就是這具身體的父親從來是個說一不二,沒有多少仁慈心的男人。

“回來做什麼?”

從駿馬飛馳的屏風後傳來一道低沉威嚴的男聲。

竹內春開門見山道:“來問點事。”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屏風被仆從移開,佐佐木家主坐在軟墊上,膝前置著一柄雪白透光的劍。

布滿褶皺的臉看著他,仿佛在評定價值:“三年才發現,實在不成氣候。”

竹內春團緊手,“為什麼要殺他?”

“人不是我殺的。我隻不過是送他去了該去的地方,他不悔改還自尋死路,人沒了怨不得彆人。”

送去了哪兒?

男人從劍身上抬起眼,盯著他,語氣尤為冰冷,“戒同所。”

一陣惡寒瘋卷著爬上身體,竹內春抖著眼,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那一劍就該徹底了斷你。丟人現眼的東西。”

竹內春猛地推開麵前的幾案,水杯在榻榻米上瘋狂旋轉,他站起身一腳踏進水漬裡。

“你有什麼權力決定彆人的生命!”

這腐朽至極早已爛在骨裡的族門,異類如同瘤子,一經發現就將遭遇剝骨般的結局,為了家族的名聲,他也確實連親生兒子都能手刃。

“生命?”像是聽見好笑的事,語氣陰沉道,“要讓我提前知道你居然將狗卷一族的孩子拖下水,就該在你出生時一把掐斷脖子!你這個孽種!”

唰啦一聲震響,劍麵飛刺而來,竹內春險險躲過,在係統的提示下翻身取下牆上的劍。

一屋子仆從驚慌失措地衝上來,卻被佐佐木家主一聲暴喝趕了出去。

“不錯!終於學會拿劍了!”

父子成仇,拔劍相向的景象他卻揚起大笑,俯下熊背一樣的腰杆,衝來時厲聲喊道:“佐佐木一族不需要布滿汙點的子嗣!”

急急扛下一擊,對方力道驚人,但原主天生力大,這種程度完全能夠接住。輕而易舉地化解掉所有招式後惹來對方探究的目光。

他當然該驚疑,畢竟這個軀殼早已換芯。

竹內春曆經那麼多世,更與術師殺手和咒術界最強的兩個男人朝夕相處過,七七八八撿了一堆招式防身,使出的招數必然有彆於佐佐木一族從不進取的劍術!

重重緊逼下他逮到了喘息的機會,調整好狀態幾招迂回後,趁其不備屈膝下腰,回身掃腿的同時抬劍飛刺。

佐佐木猛地後撤,鋒利的劍刃劃破他的衣袍,嫌礙事般脫下外衫,光著腹背再次朝他衝來。

竹內春早有準備,猛地一個跳起倒刺,又在人識破前迅速來到身後,到底薑還是老的辣,冷劍貼上脊梁那刹,男人的劍同時抵在他的頸脖上。

空氣裡彌漫塵埃,男人平穩下呼吸,不複家主的威嚴,相反如同一個得不到孩子理解的父親,沙啞道:“你贏了,殺了我吧。”

方才的局勢本就是兩敗俱傷,所以竹內春收回劍。

短短一息,他的身上早已布滿傷口,血液翻滾的朝外湧,沒一會弄臟了衣服,看上去仿佛一個血人,但其實除了拉扯神經的疼痛外,並沒有危及到性命。

竹內春平靜道:“我已經不是你的孩子了。”

扔開劍,他朝外走時聽見男人說。

“你是我這輩子的汙點。”

汙點?

多麼沉重的詞,說到底隻是滿懷期望的事物變成了一根刺,卡在他的喉嚨裡,一輩子咽不下去,無法實現自我滿足還要蒙上一個“同性戀父親”的羞名。

雙手推開和風門,屋外陽光撲麵,掃去了渾身的陰霾。

佐佐木家主不是那類陰損的小人,無論說話還是行事,雖然思想極端卻光明磊落,所以究竟是誰挖出了柚木紅衣的屍體,埋進本就怨氣不散的小洋樓?

竹內春渾身淌著血,所過之處遍布血漬,路過的仆從不敢上前,全都埋著頭恭敬地送他離開。

直到停在回廊出口,迎麵撞上一個青年。

穿著訓練服的高瘦青年敲著扇與身側穿著袈裟的男人說笑,回身看見他時暢快的笑容僵化在麵皮上,哪怕隻是一瞬間也足夠竹內春捕捉到他眼裡的驚慌。

佐佐木又青。

原主的哥哥,也是即將繼任下代家主位的唯一人選。

至於佐佐木春?

擁有先天術式又如何,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踏進這個容不得半點汙漬的老宅子。

目光投向他的身旁。

忽然竹內春的身體如柳絮般顫動起來,腳上脫力,腦子裡一陣嗡鳴,他的臉失去了還有的顏色,表情分外震驚地看著那個人。

第一世被殺了足足三次,挖空肚腹般的疼痛時至今日還能想起,

第三世,親眼看見對方如何走入歧路,對方卻仍舊衝他招手,溫暖地喊著他春。

這一世來到三年後,聽聞曾鬨得咒術界轟動一時的叛逃者,半年前化成黑字白底的報告,標注著被一生摯友親手殺死的天才特級。

夏油傑。

已經死掉的人為什麼還會出現在麵前?

男人彎起笑容,一雙狐狸眼流動著暗湧,額際的縫合線尤其刺目,看著他甚是友好地說:

“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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