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的音調漸漸帶了哭腔,竹內春時不時打岔,讓它放點音樂。
從愛情買賣到稻香,又變成鬨哄哄的小蘋果。
不是每一次都是窒息而亡,有時候肚子在密封的空間發出咕嚕震響的聲音,胃部如同帕子拎成一團,餓得他沒有力氣去挖土鑿洞。
分不清白天黑夜,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終於當時間指向一十天時,係統似乎看不下去他這自我折磨的行徑,打斷道:
“要交易嗎?”
什麼?
竹內春已經沒法正常說話了。
“和我交易……用你的靈魂。”
他沉默許久,在心裡問:“全部的靈魂嗎?”
“不用,就當我能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了。”一片黑暗中係統是唯一的光源,它化身小光圈貼上竹內春疲憊的雙眼。
“我隻拿你一點靈魂。”它的聲音從沒有那麼鎮定溫柔過,因為M130717總是咋咋呼呼地,不像個係統,反而更像一旦不開心、不如意就哭鬨的孩子。
“要努力完成任務哦春春。”
竹內春感到一陣難言的恐慌,明明心裡說就好,可緊張下他抖著乾裂的嘴唇問:“你呢?”
你是不是會消失?
係統嗡嗡一陣,用能量熱源溫暖他冰冷的皮膚,小聲道:“我也不知道。”
毫無情感起伏的機械音嘿嘿兩聲,笑得像個傻白甜。
“能和春春遇見,我已經很滿意了!”
從沒有哪一刻如此強烈地感應到分彆。
他總是比彆人反應慢半拍,否則不會那麼晚發現夏油傑得不對,不會那麼晚察覺伏黑甚爾的固執成見,更不會像一個懷夢的青春少年,幻想著自己能成為神的另一半。
誰都可能待他不好,但係統永遠不會,它像一顆小太陽,鬨哄哄地笑他,小心翼翼地安慰他,恐懼時給他放兒歌,高興時在腦內編數據將他的笑容一幀一幀保存下來。
會罵他王八春,沒一會又哼唧著湊上前求原諒,會用渺小的能源體貼近他,努力幫他驅逐冰冷,帶來溫暖……如果連唯一知道他姓名的係統都消散在這天地,未來的路竹內春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下去。
熱意爬上眼眶,沒一會打濕了頭發、衣衫,混合著泥土的腥氣,委屈與難過一股腦的壓上他的胸膛。
大雨無法停歇,轟隆震碎了堅固的心房。
“你彆哭。”在強光襲來的那一刹,沒心沒肺的如同從前的竹內春那樣,它道,“也許還能再見也說不定!”
不要——
聲音被迅速湧入的空氣吞沒,雙耳嗡鳴,如同飛機衝破雲層帶來的餘波,泥土的腥氣慢慢褪去,耳邊回蕩著孤寂的海浪。
循序富有節奏地衝刷著沙灘與礁石,竹內春感到前所未有的熱,仿佛置身於烈日下,可他明明被夏油傑埋進了土裡。
掙紮地睜開雙眼,卻有一隻手先一步摸上的他的麵頰。
模樣稚嫩的伏黑惠正困惑地幫他擦掉眼淚,見人醒來,大鬆口氣般衝電話那頭道:“醒了,我們馬上過來。”
忽然少年身形一震,遠處的海浪聲消失了,天藍雲白,烈日下他的心跳因為一個突如其來的擁抱變得無處藏匿。
懸在空中的指頭機械似的抽搐起來,許久慢慢環住懷裡的人,一雙深藍的眼滿是迷茫,疑惑不就上個廁所嗎怎麼出來就變成這樣了。
“怎麼了?”
竹內春將滿是淚意的臉藏進他的頸窩,咬牙不讓哭腔溢出,搖著頭表示自己還好。
“那……”
胸前的衣襟被抓成數道褶皺,伏黑惠停下說話,抱緊他,許久道:“我先送你回酒店。”
那份曾聽舊人說起的原味沙冰終究沒能吃進肚子裡。
酒店門窗緊閉,在一片昏暗下竹內春不停呼喊係統,可腦袋裡空空如也,再無半點回音。
仿佛被挖去了重要的一塊,他的臉色變得蒼白而疲倦,高挑的鳳眼無神攏著,明明置身日光下卻渾身都被憂鬱填充。
津美紀無比擔心,想說什麼卻總被弟弟打岔糊弄過去,衝繩之旅隻剩下兩天,伏黑惠來到他的屋前。
用備用卡打開房門,等關上,屋子陷進一片混沌裡。
已經入夏房間裡的空調開得極冷,伏黑惠從外麵進來隻覺得一腳踏入了冰窟。
佐佐木春將自己埋在被褥深處,若不是露出的一點青色頭皮,差點讓人懷疑進錯了房間。
走到床邊,揭開一點被褥,佐佐木春仿佛失去靈魂般,木木地盯著虛空的某處發著呆。
搞什麼啊。
明白他什麼也不會說,伏黑惠轉頭到浴室打濕條帕子,回到床邊拽著人起來,呈倚靠的姿勢給他擦手擦臉,弄完這些找到空調遙控器將溫度調高了些。
正要走,卻被一把拉住手。
“惠。”
嗓音嘶啞,仿佛抽了不少解愁煙,但伏黑惠沒有在空中或是垃圾簍裡發現煙草的痕跡,他垂下眼看他。
“精神好點了嗎。”
竹內春沉默著,半晌鬆開他,拍拍一旁的枕頭道:“躺會兒吧。”
聞言伏黑惠張了張嘴,最終閉上,帕子搭在床頭,脫了鞋躺進床裡。
白色的被褥蓋著沒有家裡的舒服,枕榻中還有一股刺鼻的消毒氣味,伏黑惠安靜的當著陪伴角色,忽然腳上一冷,佐佐木春竟然把腳伸進了他的腿裡!
震驚下他反應極大的側頭瞪去,卻隻看見兩片長如蝴蝶羽翅般的眼睫。
慢慢地又覺得這個舉動在對方做來是何等的正常,掩飾尷尬道:“這才多久空調就開那麼低。”
沒得到熟悉的嗆聲,伏黑惠再次轉頭看他,佐佐木春仿佛一隻被雨淋濕的貓,毛發攏拉,明明什麼表情也沒有,卻給人可憐的感覺。
腿上的溫度仿佛冷進了心裡,沉默中他心軟地將人拉進懷裡。
被子蓋得嚴實,他的腦袋撐在手臂上,一雙眼睛好像在看窗簾又似乎陷進了某種拉扯中。
屋舍幽靜,伏黑惠平靜道:“睡會吧。等晚上海邊會有篝火會,到時候一起去看。”
身前的人當真聽話的閉上了眼睛,沒一會伏黑惠也困了,但下一秒雙眼睜開,盯著近在遲尺的臉。
時間悄無聲息地為他做著掩護,終於少年沒忍住發燙的心,俯下頭,小心翼翼地湊近他,壓製著呼吸卻在半途硬生生停下來。
為什麼會對佐佐木春生出不一樣的情感?
半夢半醒中他看見了一道身影。
一道與已經忘了模樣的父親靠在一起的身影。
而答案在轉醒那刹浮出水麵。
相擦的唇撩撥著心鼓,低頭望著佐佐木春惺忪的睡眼,仿佛空落落的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黑發下他紅著一對耳朵,密麻的情緒脹痛了胸膛,慢慢地拳頭捏緊,壓製住想吻他的衝動,悶不吭聲地爬起來進了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