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裡梅放下東西跟了上去,兩人前後足足隔有四米,見人走錯了道,銀發少年從樹後站出來。
“從左邊的坡下去。”
聞言竹內春回頭揚起笑說:“謝謝。”
裡梅明顯怔住了,不過一瞬間門又恢複成原樣。
回程時依舊是一前一後保持四米的距離,竹內春放下皂角後回了屋。
房門緊閉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收回目光,他卷起衣袖開始著手今晚的膳食。
運氣好,買到不少宿儺大人愛吃的菜。
生柴時看到幾根被磨得坑窪不平的木頭,上頭有燃燒後留下的痕跡。
十指不沾春的人能讓其點燃已經不錯了。
平日吃飯基本是各吃各的,今天卻不同,在宿儺的授意下他敲響了咒術師的房門,沒一會門開了,屋裡沒有燭燈,在一片陰暗與潮濕中咒術師與一具女屍呆了近一周。
說到底,都不是什麼正常人。
裡梅垂下眼,“吃飯了。”
前院的木席上兩麵宿儺早已等候多時,三人能和平共處畫麵多少有些魔幻,進食到一半忽然屋外傳來一陣喧嘩聲。
宿儺摁下欲前往查探的裡梅,麵無表情地看向竹內春。
“下午去哪兒了?”
竹內春停下筷子,平靜道:“河邊洗澡。”
“誰允許你出去的?”
他抬起眼,冷臉諷刺道:“我還得等你回來一起洗不成?”
這話令裡梅好一陣坐立難安,空氣就此靜下來,直到喧鬨聲離院落越來越近,其中夾雜著“討伐宿儺”、“受死”等詞。
兩麵宿儺露出不自量力的笑容,讓裡梅去收拾東西,接著一把抓起竹內春出現在幾米外的山林裡。
衣著不同的咒術師、陰陽師舉著火把成群結隊地在林中行走。
有人發現了他們,還沒來得及高呼就被一刀斬成兩半,鮮血向四麵狂噴,隨著驚叫眾人紛紛後退,麵色無不駭然地盯著他們。
宿儺單手插進衣襟,對著渾身僵硬的竹內春道:“你找來一群垃圾是看不起我嗎?”
術式「解」猶如逗蛐蛐般將人群戲耍儘再斬殺,一片憤怒痛苦的慘叫下,宿儺伸出手,寬大粗糲的掌心握住咒術師隱隱發汗的脖頸,稍一用力令其抬頭看向自己。
“看,”他道,“都是因你而死。”
這話猶如一根針紮進竹內春的心裡。
自醒來後,他就在想怎麼將兩麵宿儺控製住。
用無限複活的術式與其纏鬥了上百回合,熟悉大半招式後,通過原主的咒術師身份用傳音符向外泄露位置,卻想不到來的人不是各行中的集大成者,反而儘是些歪瓜裂棗。
白著臉,渾身汗津津的,可越是恐懼一雙烏黑的眼越是鎮靜,竹內春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四目相對直至慘叫聲停,兩麵宿儺收回目光,他鬆開竹內春,木屐踏進一片血海裡,接著高大的身影停在一塊石頭前。
“不、不要殺我……”幸存的陰陽師麵色如土,如同烏龜般蜷縮起身體。
“求我吧。”
聞言,陰陽師的眼中燃起光亮,像柴油機般咯噔咯噔地輾動起發麻的身子,慢慢朝地上趴俯,“求你,求求你——咚!”
竹內春木著神情,聽著耳邊惡魔般的大笑聲,隻覺得月光好冷,林蔭裡滿鼻的血腥氣在與他的胃做鬥爭。
不記得怎麼離開的,又是怎麼從這片山地轉移到另一片樹林。
奇怪的是沒呆兩天又有咒術師找上門,幾次三番仿佛蒼蠅一樣沒完沒了,兩麵宿儺終於露出不耐的神情,再一次逃出圍剿後他們停在一片竹林裡,竹內春被人猝不及防地扼住了喉嚨。
幾近窒息下他吼道:“我說了,不是我!”
除了第一次,之後的圍剿絕不是他泄露的消息。
宿儺盯著他,觀察半天才終於鬆開手,“最好是你說的那樣。”
這一次兩麵宿儺不再往深山裡跑,反而帶著他和裡梅來到大都城。
四條手臂化成兩條,他們穿過熱鬨的集市,進入一處擁有假山、觀景池的精美宅子。
秋日燥熱,幾步路而已竹內春已經汗流浹背,他將阿橞放在緣側,挽起半長不短的袖子擦起汗。
裡梅收拾房間門去了,他是宿儺的隨從,事事以宿儺為先其次才是自己,而竹內春沒有阿橞後什麼都得自己乾。
忽然坐在回廊下的宿儺開口道:“一個女人而已有那麼重要?”
他的目光平靜,或者說不發瘋時是個極為英俊的普通人。
以竹內春的角度來看,咒術師與普通人更應該區分開才對,畢竟哪個普通人能起死回生,又有哪個普通人可以刀槍不入,冰火不懼?
用世道的說法,兩麵宿儺是邪祟,是作惡多端的詛咒師,是必須除以後患的怪物。
總之不是個人。
“我想她能正常的死去。”
四麵寧靜,林葉隨著風聲徐徐晃動起來,忽然宿儺仰頭大笑起來,直至笑夠了才說:“草芥罷了。”
幾天後外出的兩麵宿儺回到宅子,卻發現屋舍內空空如也。
竹內春和裡梅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還有那具女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