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悠仁被五彩斑斕的彩帶淋了一頭,他睜大眼,看著昔日的朋友一個個完好無損的站在麵前,難以言喻的酸澀湧上心頭。
突然他想到了什麼,扭頭去看竹內春,那張被寒風吹白的臉正笑著,眼睛如雪,亮得不行。
在眾人的起哄與拉拽下,虎杖悠仁傻笑不停,他背著竹內春匆匆忙忙躲進一個房間。
屋裡亮著一盞昏黃的台燈,牆上地上擺滿了氣球,一個大大的囍字映入眼簾,虎杖悠仁拽著那個氣球眼裡全是感動。
他把人放下,緊緊抱在懷裡。
“謝謝。”
謝謝你為我做了那麼多。
“那你還生我氣嗎?”
虎杖悠仁抿緊嘴,搖搖頭,“我沒有生氣。”
懷裡的人不安道:“真的?”
“真的。”
幸福值+5。
總值97。
餐桌上大家容顏如昨,滿臉的笑仿佛沒有經曆過憂愁,伴隨笑罵,熱熱鬨鬨爭搶起食物,窗外的飛雪飄啊飄,可所有人的心都被滾燙的暖流填充著。
飯後,眾人說起屋子後方那個巨大的露天溫泉,約定明天一起去泡,聊著聊著忽然發現少了兩個人,彼此一看,眼裡全是調侃。
釘崎野薔薇哼了聲,笑意不減,“真是,當著這麼多人呢。”
劇烈起伏的胸膛終於恢複平靜,虎杖悠仁抱著脫力的戀人,嗅著他的氣味,整顆心都是柔軟的。
他吻著竹內春發紅的眼角,難以克製澎拜的情緒,可閉上眼睛那些身影如同一汪大浪,將他淋濕得徹底。他睜開眼,盯著麵色紅潤,一臉疲態的鶴見春,剛強的心竟有了裂縫,他終於放下了執著選擇了守護。
對不起五條老師。
還有死去的娜娜明,校長,順平,還有好多好多人。
他抱著懷裡顫抖的生命,心裡不住道歉說著有必須要守護的東西,一麵滿身罪孽,作繭自縛的把自己困在鶴見春編織的牢籠裡。
這場猶如婚禮前的親朋聚會終是落下了帷幕,眾人先後離開,虎杖悠仁和竹內春則在屋裡呆足了一周才返京。
新年過後生活恢複成繁忙的狀態,看竹內春跑前跑後,時常深夜才回家,虎杖悠仁也難免感到無聊。
但他不能離開酒店,否則鶴見春一定會發火。
電影和遊戲都膩了,乾脆一間房一間房的打掃起衛生。
小時候他也經常這樣做,尤其是爺爺病倒的那段時間。房間有大有小,他從一樓開始,每天做一點,慢慢打掃到了二樓。
201,位處走廊儘頭。
如往常一樣推開門,卻沒有聞到塵灰味,空中彌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臭氣。
屬於咒靈的氣息從深處傳來,虎杖悠仁神經一緊,頓時警惕地望向裡麵。
很安靜,應該說整層樓都聽不見聲音。
屋裡黑乎乎的一團,也不像有人住的樣子。
但這股臭氣太古怪,還有詛咒……幾乎沒有遲疑,虎杖悠仁跨了進去,按照記憶的位置往牆上一按,下一秒燈光大亮,一個龐然大物盤踞在身前!
它很安靜,腦袋埋在獸皮利爪中,仿佛在冬眠,在它身後有一個四米高的籠子,怪味正是從那裡傳來的。
他儘可能不驚動詛咒地挪動起來,沿著牆一直走,視野終於穿過詛咒如山的軀乾,看到一個骨瘦如柴的身影正在咀嚼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那又臭又臟,一團黢黑的物體正是糞便。
虎杖悠仁木楞地站著,大腦一片空白。
他的臉上難得出現了迷茫,久不見身影的宿儺在臉側出現,他大笑不止,一遍又一遍說著:“你把人逼瘋了!”
逼?
他何時逼過他。
他明明為了他的心情,甘願戴上手銬,在這座巨大的牢籠裡像金絲雀一樣活著。
怒火燒灼,可雙手隻能頹然的垂下,他被一條名叫“無力”的枷鎖捆住了手腳,內心高喊著厭惡一切邪惡,可看見眼前的一幕時不是想著救人,而是在為鶴見春找借口。
他何時逼過鶴見春啊?
酒店外風雪不知不覺停了,虎杖悠仁救出人,帶上五樓親自梳洗。
厚厚的泥垢與糞便搓了好久才乾淨,他撈開人的頭發,看見一張饑黃的臉,對方目光呆滯,嘴裡空空如也卻不停咬合,就像在吃東西一樣。
虎杖悠仁找來自己的衣服給他穿上,把人帶離浴室後進隔壁的屋子做飯。
簡單的麵條在對方手裡就跟玩具似的到處晃,湯水淋了滿桌,也弄臟了剛剛換上的乾淨衣服。
他手忙腳亂地打掃起來,可視野竟越來越模糊,不一會兒豆大的淚珠砸在手背上,虎杖悠仁抓著拖把,仿佛有座無形的山壓彎了脊梁,他顫抖地捂住臉,從指縫中溢出一聲哀鳴。
“今天要去哪兒?”
今日沒有太陽,天空灰蒙低垂,白雲慘淡,景象十分壓抑。
竹內春穿好外套來到浴室,就著虎杖悠仁遞來的手伸長脖子,刮胡機嗡嗡作響,他毛發量少,但也不是一點胡茬都沒有。
擠好牙膏,往嘴裡一送快速翻動起來,突然下顎被捏住,他停住忙碌的手朝人看去,虎杖悠仁正小心的挪動機器,將他下巴處的青色刮掉。
竹內春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道:“一個人在家很悶嗎?”
“有點。”
“嗯……是不是覺得我很壞?”
下顎處的手登時一緊,竹內春吃疼的移開臉。
血順著臉側的傷口流下,他趕緊用水衝洗,等止血後才扭頭看他,沒生氣隻是笑。
“這麼生氣啊,那行吧,今天咱們一起出去。”
虎杖悠仁怔住,回神說道:“去……做什麼?”
“做什麼?”竹內春摘下毛巾擦水,隔著鏡子看他,“去年那場動蕩讓很多小孩成了孤兒,我建了家福利院,每個月都會去看看。”
“哦對了,有個小孩也叫悠仁,是我在涉穀車站救下的。”
不管身後人的僵硬,繼續說:“很小一隻,才六歲,特彆黏人,我每次去都要被纏好久,這就是甜蜜的痛苦吧。”
“他一定很信任你。”虎杖悠仁說。
“是啊。”竹內春放下帕子,目光定在不停下降的幸福值上,突然笑出聲,“你聽到了嗎?”
“什麼?”
“世界壞掉了。”
沒頭沒尾的話令虎杖悠仁神經繃緊,“春……”
“噓,讓我想想啊。”他扯下領帶,將梳好的頭發揉亂,倚在洗手台上,目光平靜,“是發現了二樓的人嗎?”
虎杖悠仁瞳孔緊縮,死死盯著他。
竹內春麵無表情地扯扯嘴,“看來是了。”
被關在201的正是竹內春,他自己,過去的自己。
可那個家夥一點都不像他啊,明明是同一張臉卻滿眼的利欲熏心,在死滅洄遊裡拿身體與人交易。
他從詛咒師手裡把人救下,很體貼的給了他遮風避雨的屋子,可那家夥沒有絲毫感激,破口大罵,和羂索一樣礙眼。
他乾脆找來已經變成咒靈的江口,將他們放在一塊——竹內春那麼膽小一定害怕得快瘋了。
他果真瘋了。
“為什麼?”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竹內春輕蔑道。
虎杖悠仁猛地抓住他,力道不見絲毫憐憫,雙眼充血,臉上全然是不敢置信。
“為什麼要那麼做!”
竹內春像斷線的風箏,任對方來回搖晃。
“我明明已經聽話的呆在這裡哪也不去,我明明已經……”他啞了聲音,滿臉受傷的看著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啊?”
因為沒救了。
在這場輪回的遊戲裡,竹內春克克業業的攻略著主角們,如係統的名字那樣,當一個舔狗,渴望他們扔一根骨頭,可最後都失敗了。
死的死,傷的傷。
“悠仁。”竹內春抓住胸前團緊的拳頭,沒有任何掙紮的痕跡,在不斷消減的幸福值下像念遺言一樣道,“獄門疆在床墊下麵,我設了結界,等你拿到後封印會自行解除。”
“羂索在210,用玻璃瓶裝著鎮壓在五行陣裡,等五條悟出來,可以交給他處理。”
“有一筆錢,嗯……我覺得你可能也用不到那麼多,所以就自作主張捐給了需要幫助的人,很抱歉沒能救下七海建人,很抱歉讓你深陷困難那麼多次卻無能為力,其實我對你的感情並不純粹,你那麼敏銳一定察覺到了,但是……”
竹內春沒有抬頭,而是就著這個姿勢靠在他身上,慢慢閉上眼睛。
“悠仁,謝謝。”
所以去吧。
我把世界還給你,把五條悟還給你。
你去做你心心念念認為對的事情。
-
五條悟的再次出現令咒術界又迎來了一場血洗變革,震蕩之下曾經的王消失了。
無數人花錢出力挖地三尺都要找到他,因為懼怕他的力量,卻都無功而返。
消失的人究竟去了哪裡?
在眾多猜忌下五條悟扔出一個視頻,曾呼風喚雨,令人寒膽的鶴見春變成了個整日在精神病院爬牆的傻子。
一群醫生手忙腳亂地追在他身後,他到好,瘋瘋癲癲的雙手做翅膀的樣子要飛向高空。
這個病人實在是太能鬨了,醫生們不得不采取強製措施。
鎮定劑一針又一針下去,鶴見春明明瘦成了一張皮,體內卻神奇的產生了抗性,鎮定劑沒用後便改成了電擊。
他的身體由大大小小的針孔變成了密密麻麻的淤青,總之沒有一塊好肉。或許是藥吃多了,時間一久目光變得呆滯,他不再做高飛的鳥,而是傻傻地靠在院門前,望著鐵門外那條長長的路,一看就是一天。
不到一年,鶴見春下不了床了,但醫院有明確規定,每天晌午都要出門活動,否則就要上治療室做遊戲。
或許是身體記住了那份疼,哪怕已經不記事了他也要爬下床,一次又一次摔倒,把自己磕得頭破血流。
外界那些質疑的聲音在看到視頻後都沉默了,漸漸沒有人再管這個曾經的魔頭。
又是一年,綠意縈繞的春天,他坐在輪椅上,一身病號服,和周邊四處晃蕩的病人不同,雖一動不動卻長得不差,安安靜靜地樣子十分賞心悅目。
新來的護士私心的給他多塞了個包子,卻不見人吃,反而兩手捧著,像是感動了,淚流不止。
直到最後虎杖悠仁也沒有來。
他的等待沒有意義,受的苦也沒有意義,虎杖悠仁把他弄丟在這個滿是瘋子的院裡,曾口口聲聲說的喜歡,在罪孽撕開那刻變成兩個蒼白的字眼。
虎杖悠仁選擇了他認為對的結局結束了此生。
【任務失敗】
【主角虎杖悠仁死亡】
【幸福值清零】
【十秒後您的靈魂將抽離輪回走廊,感謝您一直以來的努力……】
竹內春聽不見任何聲音了,最後十秒他真的像個瘋子那樣狼吞虎咽地吃起包子。
當倒計時結束那刹沒有悔恨,隻是覺得好難過。
眼前一黑,突然許許多多的聲音塞進耳朵裡,一股巨大的推力令他控製不住後仰。
後腦勺好疼!
他用力睜開眼睛,隻來得及看見一張驚惶失措的臉。
“是、是他讓我起來的……”十五歲的乙骨憂太臉色慘白的為自己辯解。
模樣穠麗的少年昏倒後,圍堵他的人牆頓時亂了陣腳,似乎忘記了欺負他,一個一個神色惶然地衝上去察看情況,漸漸原本是主角的乙骨憂太變成了邊緣配角。
乙骨眉眼低壓,在一聲聲如喪考妣的喊聲中滿臉鬱氣地抓緊了全是鞋印的書包。